我必须自己想办法阻止外公被送去养老院。星期四假期就结束了，学校也要开始上课。

　　我跟雅思娜说：“你觉得把他关在那里好吗？”

　　“小璐，你妈妈只能这样做，你应该能了解。”

　　“在那里，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好起来。”

　　雅思娜没有回答。这还不够明显吗？

　　回学校上课的那天，我的心情很糟。路易下课的时候来找我。

　　“你的外公好点没？”

　　我耸耸肩，路易叹了口气。

　　他看起来好忧伤，好像事情是发生在他自己的外公身上。

　　为了逗我开心，他讲了一则故事给我听，是有关一只从动物园逃走的母猴。母猴逃走了两个月之后，被一架直升机的驾驶在一棵树顶上发现，它的背上还有一只小猴子紧抓着母猴不放。逃离动物园显然是出自母性的直觉。它把能吃的浆果、橡栗、树根和苹果藏在树洞里，它变得很瘦，但是精神抖擞。

　　“然后呢？它又被关回笼子里吗？”

　　“没有，否则它早就无聊死了。我们把它和它的小宝贝一起送回非洲了。”

　　哇！这实在是太棒了，就像外婆常说的：“生命充满了惊喜！”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天，我们去参观养老院。妈妈扶着外公的手臂，一边很满意地向他描述她所看到的一切。

　　妈妈是在想办法说服自己吗？她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地方根本就不适合外公住。

　　这地方看起来像是庄园，有一个很大的公园，有树木，有林荫道。几张椅子上坐着一些老人，而且只有老人，或是比外公要老很多很多的老老人。有一半以上的老人身体从腰部以下都弯成对折。告诉你们，这绝不是因为他们笑到弯腰弯成那个样子，妈妈怎么会没注意到这些？她到底告诉外公这里是什么世外桃源？

　　外公喜欢随兴吟诗，和朋友在“甜蜜生活”玩牌，喜欢电影和全心迎接太阳的向日葵，至少外公以前是如此。但是这里整齐到好像用梳子梳过的花草树木，他铁定不会喜欢。

　　妈妈给外公看他的房间，窗外可以看到四周有草皮围绕着的一个水池。

　　她对外公说：“这里很安静，你会很……”

　　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公需要安静了？

　　我耸耸肩，喃喃地说：“哦！糟透了，实在是糟透了。”

　　妈妈离开了一下子，当她回来的时候，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因为院长同意让外公下个周末就搬进来。

　　那晚睡着之前，我又想到了那只母猴和它的小宝贝。它逃走是为了让它的小宝贝能够出生在一个自由的环境。它太爱它的小宝贝了，所以希望能给它最好的。

　　因此，一个想法逐渐酝酿而成。这个想法一直到清晨还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我一定要告诉路易，我打电话给他，要他在十字路口等我。

　　“我必须在上课前跟你谈。”

　　“没问题！”

　　十五分钟后，我看到他，两手插在口袋里，脖子上围了两圈围巾。他从幼儿园开始就是这副德性。

　　“怎么啦？你看起来很奇怪。”

　　“路易，你是我的朋友，对不对？”

　　“好像只有你还不知道。”

　　“如果我需要你，你会帮我吗？”

　　“当然，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否则要朋友干吗？”

　　“就算是不可以做的事？”

　　“完全不可以吗？”

　　我严肃地点点头。

　　他有点犹豫。

　　“你不要吓我啦！”

　　“你要不要帮？”

　　“你很好笑！我可以说不吗？”

　　“好。你可不可以星期三早上打电话给我，告诉雅思娜说你生病了，你把书忘在学校里，需要跟我借书。”

　　他笑了起来。

　　“这倒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

　　这是真的，路易从来不会忘记东西，尤其是书。

　　“我可以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

　　我把手指放在他的嘴上，当我太过好奇的时候，我爸爸就会这样做。

　　“嘘！我答应你一定会跟你说，但不是现在。”

　　星期三，路易果然打电话来了，我让雅思娜接了电话。她问我要不要把地理课本拿去给路易，我用力点头表示同意。雅思娜还吩咐我在路上不要拖拖拉拉的。

　　我马上往铁路的方向跑去，不过这次不是去“乡下”，而是另外一边。

　　我走下横跨铁轨的陆桥，然后沿着铁轨走。轨道已经废弃了很长一段时间，杂草丛生，有几处甚至绿意盎然。这里置放着停摆的货车厢，数量还真不少！有谷物的车厢，西蒙工厂的车厢，巴黎到史特拉斯堡的车厢……有些罩上篷布，有些没有。

　　我在铁轨上学马戏团的杂耍走钢索。这些铁轨通往哪里？我继续走了一段时间，又找到了一个车厢。这个车厢没有和其他车厢挂在一起，它被冷落在一旁，靠近一处长满杂草的斜坡。我很喜欢它给人的自由的感觉。我跨过铁道，打算前去探查这个车厢。

　　车厢的拉门半开着，里面跟外公家的房间一样大，而且比养老院的房间大多了！更让人吃惊的是，竟然有一张床，还有一个可以烧木头的炉子、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以前一定有人住过这里，不过目前倒是空着的。我没有看到衣服、碗盘，总之，没有任何私人的用品。这里正是外公最需要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他慢慢复原的地方，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没有像洁克说太太那一类的人(养老院里包准有一大堆)，尤其是没有妈妈。在这里，外公可以远离他人，就像这个车厢一样。这个自由的空间可以让他一点一点重拾生活。当然，这里还少了一盏灯、一个煮饭用的炉子、棉被、一个或两个枕头，外公睡觉的时候喜欢把头垫得高高的。如果再加上一台收音机就更好，这样他就不会寂寞了。

　　我离开车厢，跑去“甜蜜生活”。我只剩下一点时间，我不能让雅思娜为我担心。

　　外公的朋友都在那里，而且正在玩牌。

　　“嗨！小朋友来了，老约瑟怎么样了？”

　　我问：“谁赢了？”

　　“老约瑟不来以后，都是我赢。”

　　我笑道：“外公最厉害。”

　　然后我突然跟他们说：“他下星期六要去养老院。”

　　他们张大眼睛望着我：“什么？”

　　我一个字一个字又讲了一遍：“去—养—老—院。就像是托儿所，只不过是给老人住的，了解吗？”

　　他们低下头来，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这个消息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他们或许庆幸自己得以逃过一劫，但是谁知道这样的好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我没有让他们有往下想的时间。

　　“外公希望在离开之前能看看你们。”

　　我又加了两句：“你们今天下午可以来家里接他，妈妈说没问题。”

　　那个见过战争大场面，而且年纪最老的一个，马上说：“如果你妈妈说没问题，那我们下午2点去接他。”

　　其他人拼命点头。

　　我从电话亭打电话给妈妈，她很高兴外公的朋友要来看他，只要他们能陪外公回家就没问题。但这个嘛，就由我包办了。

　　她又跟我说：“雅思娜刚打电话给我，她说要带你和都儿去看电影。”

　　我马上回说：“不行啦！外公回来的时候得有人在家。”

　　真是奇妙，有时候事情会顺利到好像有人在暗中帮你一把。

　　妈妈很担心地说：“你一个人在家不要紧吗？”

　　“没关系！我有作业要写，而且我可以看电视。”

　　反而是雅思娜觉得事有蹊跷，她疑惑地看了我好一会儿。不久前，我还千拜托万拜托她带我去看电影，因为我太喜欢跟她混一整个下午了。

　　“你下午要做什么？”

　　我又把那一套理由说了一遍。

　　“我有作业要交，而且我可以看电视。”

　　我看起来一副很笃定的样子，所以她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外公的朋友2点到了。他们拍拍外公的背，一声声“嗨！老家伙”之后，就和外公一起离开了。

　　雅思娜在最后的叮咛之后也要走了。

　　“没有问清楚是谁，绝对不能开门！如果有问题，记得打我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