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儿，弱者都变成了强者？”女孩们喃喃地说着，好像突然不再害怕了。她们跟着父亲，从威尔的视线里渐渐消失，消失在挤向奥伦菲尔斯的绝望的人群之中。

　　而那家伙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看那些最最贫穷的父亲怎样离开孩子的拥抱，看那些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如何扯开裙角，拿出她们最后的积蓄。然而，对于某些人而言，他们别无他法，只能去偷土豆。三个、四个，不，五个，威尔数着成功偷到土豆的人数。就在这时，部长从腰带上拔出一把镶嵌着象牙的手枪，朝天空放了一枪。他发现了第六个正在偷土豆的人那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男孩吓得脸色惨白，被士兵拴上锁链带走了。奥伦菲尔斯大声宣布：

　　“普鲁士的孩子们都是怎么了？他们难道都不懂得尊重吗？我们大家应该像沥青和硫磺一样紧密团结在一起呀！我们是一个民族、一个大家庭！谁要是偷自己家里的东西，那他就不应该继续活下去！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将吊死在绞刑架上！”

　　威尔闭上了双眼。他握紧拳头，感觉到身上的软弱无力。不光是他，周围的其他人也一样，甚至连士兵们也惊呆了。广场上一片寂静，静得让人窒息。然而，饥饿感最终占据了上风，奥伦菲尔斯满意地微笑着，土豆买卖很快恢复了。共有四百八十七名十六至七十岁的男子，用他们的生命交换了一捧土豆。另外一些人则用格罗申、首饰或者手表来买土豆。当最后一点土豆找到买主时，这些钱财被足足装满了三大包。最后一位买主是一位老妇人，她排队站在威尔的前面。等终于轮到威尔的时候，士兵们把步枪抵在了他的胸口。

　　“卖完了！”他们大叫着，“滚开！现在！所有人！马上消失！”他们粗鲁地命令道。和周围胆怯地往回退的人们不同，威尔坚持站在那里。

　　“我有三个姐妹、三个生病的妈妈，她们现在都要死了。还有五个爸爸也是。我求求你们，发发善心吧！他们是为了普鲁士失去了胳膊和双腿。”

　　“什么？”士兵们愣住了，接着勃然大怒，“你竟敢跟我们开玩笑？！”

　　“决不会的！”威尔赶紧安抚他们，“因为我的另外二十四位父亲中的十一位，是作为勇敢的战士阵亡的，就像你们明天也会阵亡一样，就像俄国人的大炮把你们炸得粉碎的时候一样。”他面带同情地笑着，可士兵们丝毫不理会他的幽默。

　　“快滚！否则就毙了你！”他们把步枪上了膛，恐吓威尔。

　　“可是我有一个塔勒 ！”害怕的男孩儿结结巴巴说，“不，我有两个，都是银子的！”

　　他瞟了奥伦菲尔斯一眼，那个家伙正往他的银轿子里爬。

　　“等等！”威尔喊道，“仁慈神圣的阁下，我有两个塔勒，我想用它们买您的烤鸡！”

　　他用手指着轿子里面，朝着轿子跑去。在轿子里，那两位陪同部长的女人正无聊地啃着两只肥鸡腿。

　　“慢着，你敢！”士兵们抓住了他，其中一个拿着一把燧发枪指着他的额头，“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怎么回事？”奥伦菲尔斯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家伙是个流氓。”士兵为自己辩解，“他声称，他有三个妈妈，还有至少……”

　　“……两个银塔勒。”奥伦菲尔斯冷冷地说。

　　“不，我有三个。”威尔从拿枪士兵的鼻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第三枚银币，“我用这三个银币跟您换两只鸡腿。”

　　“你倒是挺大方呀！”又矮又胖的部长微笑道，示意士兵允许男孩走到他跟前来。

　　“到轿子里来。”他邀请威尔。威尔带着胜利的神情朝士兵笑了笑，顺从地进了轿子。奥伦菲尔斯命令抬轿子的仆人向城堡出发。

　　“你高兴吗？”奥伦菲尔斯问威尔。威尔正流着鼻涕，脏兮兮地坐在两个女人中间。两个女人反感地把身体缩在两旁。

　　“如果我想问你，你是从哪儿得到这三个塔勒的，你还会高兴吗？”奥伦菲尔斯从他衬衣的镶边袖口里抽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压在了男孩的喉咙上，“你看上去并不富有。”

　　“我知道，”威尔回答，尽可能表现得很诚实，“您不相信我，我不怪您。但是我会向您证明的。”

　　他小心地抓住奥伦菲尔斯的刀刃，慢慢地把它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

　　“您知道吗？不是我找的它们，是它们来找的我。”

　　他转向害怕的女士们。

　　“能允许我吗？”他彬彬有礼地问，然后从惊呆了的女人的假发里变出了一枚塔勒，女人们开始兴奋地咯咯笑起来。接着，他又从她们的镶边衣领里变出了一枚。

　　“您看，”他狡猾地笑着，“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我很轻易地就找到它们。现在您相信了吧？现在我能得到烤鸡了吗？还是需要更多的钱？”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皮地摘下了奥伦菲尔斯头上的卷发发套，从里面数出了一枚枚的硬币。

　　“现在这鸡的价钱超过这六个塔勒了吗？”

　　“不，”部长晃着肚子笑着说，“不，拿着它们，走吧！”他拿起两只鸡腿，递给男孩。

　　男孩亲吻了男人带着戒指的手指，表示感谢。又亲了女人戴戒指的手。然后从轿子里跳出，跳到巷子里，朝着渐渐远去的奥伦菲尔斯挥挥手：

　　“和您做生意，我很高兴。”

　　“我也是。”部长喊道，也向他挥手致意，开玩笑地说，“要是我们还能遇见，我就多带上几只鸡。”

　　“那我就带着您的假发！”威尔开心地笑着，一直等到吃惊的奥伦菲尔斯从轿子的窗户里伸出他的秃头，威尔才深弯着腰把光鲜的卷发发套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还有您的戒指！您夫人们的戒指！”男孩坏笑着，一边咬着鸡腿，“那我得到的肯定比几只鸡要多！”

　　奥伦菲尔斯盯着自己没有了戒指的手指，还有同样没有了戒指的女人们的手指。她们的手，现在正摸着在威尔的魔术表演之后变得光光的脖子，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天哪！奥伦菲尔斯，刚才那是个强盗，真正的强盗！”她们其中一人叹着气说道，另一人却在这时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弹珠，有核桃那么大，就在奥伦菲尔斯的怀里。

　　“不，”另一个女人喃喃自语，目光闪烁，“那不是强盗，那是海盗！”

　　她用手指旋转着弹珠，让奥伦菲尔斯看上面雕刻的文字。只见上面清晰地刻着“海盗”二字。情报部长的脸顿时变得通红。

　　“这是我从他那儿得到的第二颗弹珠了。”她低声说。

　　她的女友却看着天空，眼神如同恋爱中的少女：“我已经有三颗啦。哦，天啊，那是怎样一个人呀！”

　　“这我可以告诉您！”威尔在巷子里大笑，“我是地狱看门犬威尔！柏林的海盗！您也许认识我，是吧？”他转过身，故作吃惊，好像他第一次看见通缉令一样。那张通缉令贴在墙上，上面画有弹珠。

　　“哦，我还真不知道，您都这么了解我了。”

　　“抓住他！”奥伦菲尔斯大喊，他现在已经慌乱地失了方寸。

　　士兵们正准备听从他的命令。

　　这时，威尔结结巴巴地说：“哦，是的，您太了解我了，太了解了，我认为。”他现在看起来有点紧张。他站在那儿，看着那些士兵。有八个从右边来，七个从左边来。刺刀铮铮发亮，他们肩并肩地逼近，用这种方式封堵住了巷子的出口。威尔显得很紧张，但正在这时，他找到了绳索：“或者，等等，不。您还是不够了解我。”

　　他解开绳结。就在不到一小时前，他和他的好朋友乔才把绳子固定在屋墙上的一个铁环上。他猛地一抽，呼啸着飞上了救命的屋顶。在离他前方几米远的地方，有三个沙包由于平衡的力量猛砸下来，同时砸倒了五个士兵。

　　“噢，噢，噢，哈！”男孩兴奋地狂笑着，“太棒了！乔！你真是个伟大的天才！”他落到屋顶上，往下看着部长。

　　部长像个大火球一样，从轿子里滚着跳了出来。

　　“那家伙在哪儿？”他抓着一名士兵大声问道。

　　那士兵手指着屋顶，而屋顶早已隐没在浓雾之中。

　　“在哪儿？”奥伦菲尔斯大叫，“我看不见他！”

　　“我很抱歉！但是您可以听见我说话呀！”威尔狡猾地笑着，“这一点我要好好利用。我要跟您说点什么呢？我喜欢您的城市，奥伦菲尔斯。是的，我真的喜欢。因为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想要的！”他大笑着，揣着他的战利品，还有那顶假发，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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