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穿过没有玻璃的半圆拱形窗户，纵身跃进他的海盗窝，把包着烤乳猪的制服扔到桌上。他从身上扯下乔装驼背小姑娘的衣服，裸着身体在塔楼房间里跑着，四处寻找散落在房间各个角落的他的海盗船长服。

　　“乔，你在吗？乔，请出来吧！我可没兴趣再陪你玩什么从天花板掉下的跳跳鬼游戏。我们今天要庆祝！”

　　威尔穿上镶领衬衣，左手拿着翻边毛靴，右手拿着红色的少尉船长外套，四处在找他的裤子。他都快绝望了，因为翻遍了每一处都没有找到。

　　“该死的！乔，我的裤子哪儿去了？”

　　“哦，在桌子下面呢。”传来了乔的回答。威尔转过身。

　　“怎么到那儿去了？”威尔本想这么问，然后，实际上，他是这么说的：“它怎么到那……不，乔，这究竟是什么？真是见鬼了！”

　　他手拿靴子和外套站在桌子前面，却没见到裤子：“那是什么？那个，乔，那儿！”

　　他转过身，却想起他的屁股还是光着的。

　　“万能的撒旦啊，乔！”他喊着，扔下靴子和外套，躲到把吊床和房间其他部分隔开的帘子后面，疯狂地比画着，指着乔身后的一个东西。

　　而乔却很冷静。

　　“那会是什么呢？”乔假正经地问道，同时打开侍者制服，“我的上帝！”小家伙低声道，他的大圆眼睛变得更大更圆了有两倍那么大，“这是只烤乳猪，不过却立在那里，还有这儿，薄酥卷饼，加糖的苹果馅薄酥卷饼，还……”他把手指伸到烘烤模子里，递到嘴里舔了起来，“……加了真正的肉桂。你俩快来吧，就算我们吃的和那个奥伦菲尔斯一样多，这也够我们吃好几天的了。”

　　乔笑着，然而，那两个红头发、招风耳的小女孩一动不动。她们胆怯地从烤乳猪后面看着威尔。

　　“乔，她们是女人！”威尔生气地抗议道。

　　“不，她们是女孩。”乔纠正道。

　　“是，女孩，你无法承受的女孩。”威尔现在重新燃起希望，“你对我发过誓，乔，就算她们年纪再小，就算她们再甜美、再可爱，女孩也是女人。她们会招来不幸。哦，不幸！哦，不幸！”

　　他原地转了三圈。然后，很严肃地说：“不幸就意味着绞刑架！绞刑架，乔，呃……”

　　他用拳头把假想的绳套往脖子上一吊，往上一拉，伸出舌头，翻着白眼。

　　“我们会死的。”他难受地说。

　　“那倒不一定！”他的朋友反驳道。

　　乔跑到女孩面前，拉着她们来到桌边：“来吧，这是威尔。呼呼，地狱看门犬威尔。不过你们不用害怕他只是假装这么坏。”

　　“我不是装的，我是真的坏，乔。你要是不立刻把她们扔出去的话……”

　　“威尔！”他的小伙伴打断他的话，“她们俩叫莎拉、瑞秋。她们崇拜你。不，所有的孩子都崇拜你。你是她们的英雄，世界的救星！”

　　“这个我今天已经听过一遍了，但是这不是真的。我是海盗，我偷东西……”

　　“是的。”其中一个小女孩打断他，“直到你的宝藏足够的大。”

　　“完全正确。”威尔低声道，“但是，我的宝藏还不够大。它永远也不可能足够大。我不相信，你有什么东西能改变这件事。”他用一种蔑视的眼光惩罚着小女孩，小女孩只得无助地看着他的脚。

　　“来，瑞秋，我们走。”她低声说，拉起她妹妹的手，深吸一口气，用鼻子哼了一声。这好像是个信号，姐妹俩夸张地向烤乳猪和苹果薄酥卷饼看了最后一眼，目光令人心碎，然后慢慢走向楼梯，楼梯从塔楼房间一直向下延伸到教堂圆顶的屋顶架上。

　　“好吧，莎拉。我们走，我们走，我们去挨饿。我们会饿死的！”瑞秋叹了口气。

　　威尔觉得有希望了。他转头朝着肩膀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摩擦着双手：“是的，好吧！快点，快点，滚出去，别再回来，永远别！哦，对了，告诉所有人，我实际上是个怎样的人。一个坏海盗，一个……”

　　“……在家不穿裤子到处跑的……”乔打断他的话，“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害怕两个快饿死的小姑娘，怕得都撒不出尿来了。”

　　“她们不饿。”威尔反驳，“她们只是在演戏。她们有土豆，我看见了。她们的父亲为此去当了兵。”

　　他躲到帘子后面，翻箱倒柜。“而且我不怕穿裤子。哼，我不害怕！”他生气地喊着。乔突然站到他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啊！”威尔生气地瞪了他的小伙伴一眼，从箱子里随便抽出了一件破衣服，却无法把它套到自己的腿上。

　　乔看着他，像是他内疚的另一个自己。

　　“乔。”威尔咬着牙，“她们有父亲，她们比我们拥有的要多。而且他们的父亲还爱着她们，乔。他是如此爱着她们，以至于他愿意为了她们去死。正因如此，我们根本不必，不必为了这两个，这两个，女……女……哎，野兽，而担心什么。”

　　威尔还在努力穿裤子，却才发现，这件衣服不是裤子，而是件女士紧身衣。

　　“恶心！这个是从哪儿来的？”威尔骂道，恶心得把衣服扔到角落里，抓起另一件衣服，“我们不必担心！”他重复着，想勉强笑一笑。而乔，正看着他，不再只是他的另一个自己。

　　乔现在脸色很黑，瞪着大大的眼睛。

　　“是的，但是她们的父亲被人给卖了。”乔小声说，“他不得不去美洲，他再也回不来了，留下孤单可怜的她们。再也没有人保护她们了，也没有人照顾她们了。那些土豆早就被人抢走了。那些人抢她们的土豆，是因为没有人帮她们，她们还这么小，她们才不过七岁。”

　　威尔停了下来，透过帘子向外看。瑞秋和莎拉正站在楼梯上看着他，眼神充满期待，好像能猜透对方心思似的好像只有女孩子才有这种特长。

　　“她们这么娇小，不会招来不幸的。”乔的嗓子变得沙哑了。

　　“你确定？”威尔还是感到怀疑。

　　“是的。”乔点点头，“如果你不愿意帮助她们，我就离开你。我就和她们一起走。”

　　威尔把头从帘子的缝隙中抽回，盯着乔。“你这么确定？”他竭力克制自己，问乔。

　　“是的。”乔又点了点头，威尔看见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大眼睛里落下，“我很确定，甚至可以把我的帽子给你。”

　　乔摘下他的皮制无檐软帽，帽子的颜色因为年岁太长，都快看不清了。他把它递给威尔：“这是我拥有的全部，也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这是我的护身符，威尔。这是我从没见过的妈妈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威尔往后退了一步。“我知道。”他害怕地支支吾吾起来，“我知道这个很贵重。但是我不能接受它。我不想要它，乔。它不适合我，对我来说太沉了。我戴不了它。”

　　乔的眼泪奔涌而出无声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那好吧。”他穿过帘子走向女孩们，对她们说：“走吧！这里没有任何值得牵挂的东西了。”

　　“乔！”威尔的声音低沉无力，“乔，别走，留在我身边吧！”他的心都快碎了，这是真的，不骗人，不过这对乔这个非洲小男孩来说，倒是无所谓的。

　　“我们走，就这样吧。”乔对女孩们说，用蔑视的目光惩罚着威尔。

　　“就这样吧！我们走！”乔重复了一遍他的指责。而威尔，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现在只希望他的朋友能留下来，他感觉受到了侮辱，愤怒地吼道：“好吧，那就走吧！滚出去！赶紧消失！”

　　他拉上帘子，靠着墙，蹲在角落里。他盯着帘子，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大声喊道：“我不需要你们。你们听见了？你们赶快消失吧！”

　　“好。”瑞秋说，“乔，你知道吗？我已经想好了，我们要去哪儿。我们去找精灵、仙女，还有巫师。”

　　瑞秋和莎拉把乔拉到她俩中间：“我们去那里爸爸的锦囊来自的地方。”

　　“什么？她们在说什么？”威尔在帘子后面嘀咕。

　　他感到全身热血沸腾：锦囊塔列朗的锦囊？不，另一只锦囊！见鬼，是塔列朗肆无忌惮、费尽心思寻找的那只锦囊！那只价值超过都城柏林的锦囊！他亲眼见过它，而现在他又看到它了：红头发的男人女孩们的父亲。他跪下来，抓着她们的手，把锦囊塞进她们的手里。

　　威尔悲叹着，他咒骂那个蒙蔽了他双眼的迷信。然后，他突然跳起来，迅速钻进他认为是裤子的衣服里，冲下楼梯。

　　“那好吧！”他尽量让自己的喊声听起来能酷一点，“那么，好吧。你们可以留下来。是的，你们可以得到一些吃的。但是，作为回报，我当然也要从你们那儿得到点什么。乔，我要你的帽子，而你们俩，要把你们的锦囊给我。这样，我跟你们保证，我会保护我们大家。我保护我自己，免遭你们的危害，同时我也会保护你们，免遭其他人的危害。”

　　那三个人愣住了，他们转过身。

　　“你确定吗？”乔怀疑地问，“你真的这样想？”

　　“是的。”威尔回答。

　　“那么，你如何能做到？”瑞秋问道。她盯着他，忍不住想笑。

　　“什……什么？如何能？”威尔像是遭到了突袭。

　　“现在，瑞秋想知道……”莎拉满面笑容地解释给他听，“……瑞秋想知道，你如何能做到，威尔。你穿着这么奇怪的裤子如何能保护我们大家？”

　　“穿着什么？”威尔问。这时，他感觉到大腿周围空荡荡的凉爽。

　　“哦，请不要！”他发现了问题所在，吃惊地咽下了唾沫，绝望地低声说道。威尔不是没有穿裤子。是的，他穿了一条裤子。不过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比没穿还要糟糕。他穿了一条镶着花边的裤子，屁股上还有个可以扣上扣子的口袋。

　　“这样一条裤子我奶奶也穿过！”瑞秋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乔、瑞秋和莎拉一起开怀大笑，他们的笑声是如此的嬉闹、有趣，以至于威尔也不得不跟着一起笑。愤怒的威尔生气的威尔幽默的威尔高兴的威尔，是的，他当时是高兴的，他可以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