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动物与心灵成长国际大奖丛书》

  哈尔醒来后,有一种很不寻常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感觉很开心、很舒服、很安全,不像从噩梦中醒来的感觉,一点都不像。

  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的床很硬,出乎意外的硬。他忽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床,他躺在地板上,身上盖着羽绒被。随后,他全都记起来了。他保证过,他不会让小斑睡在自己的床上,他遵守了这个诺言。但是,他不会让自己的小狗在来到新家的第一天就遭受冷落。

  就在这时,一个冰凉的小鼻子贴进了哈尔的手中,小斑兴高采烈地迎来了新的一天。跟自己的小主人一样,小斑醒来后,感到不同寻常的安全、快乐和温暖。它跳上哈尔的胸口去舔他的耳朵。它跳下来,在地上打滚,好让哈尔揉它的肚子。

  但是,哈尔记得妈妈头天晚上说过的话:“如果它把地毯弄脏,就把它送去车库,住在那里。”

  要赶紧把小斑弄到室外去,一会儿都不能耽搁!

  但是,穿衣服变得很不容易!小斑有层出不穷的好点子来“帮助”哈尔。它把哈尔的袜子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还把他所有的鞋子都堆在一起……当哈尔穿戴完毕后,小斑让他迅速帮自己套上项圈和绳子,然后乖乖地紧跟在哈尔的身后,走下楼梯。

  哈尔走出前门,沿着小路走。严格来说,他家的花园算不上花园,因为花园里没有种花,而是铺满了整整齐齐的砾石,一直延伸到另一边。在小斑抬起腿来撒尿之前,他们早已到了大路上。房子对面是一个私家花园,属于街上的一户人家。但是大门上挂着一个告示牌,上面写着“小狗和无人陪伴的孩子禁止入内”。

  走到街道的尽头,那一片的房子都比较小巧朴实,那里还有一座对公众开放的公园。妈妈不喜欢带他去那里,因为在这里面玩的孩子可能会比较粗鲁,但小斑觉得这个公园很漂亮。它飞奔着往前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哈尔。他们穿过了公园的大门。

  这是一座极为普通的市区公园,但小斑感觉自己像在天堂一样。它低下头,用鼻子嗅着最近来过这里的所有小狗的气味。它试着吃了一簇小草,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它还发现一堆漂亮的落叶。它的耳朵一直兴奋地抽动着。它把脸转向哈尔,确信哈尔也闻到了这些气味,感觉到了脚下的泥土,并和它一起分享。哈尔让小斑领着自己走,正因为这样,他发现自己面对面碰上了一位和他年纪相仿、满头金发,有着一双晶莹剔透的蓝眼睛的女孩。她正坐在长椅子上读书。这类漂亮、自信的女孩通常会让哈尔感到有点儿害怕,但小斑立刻就喜欢上了她。

  “它是一只混种狗,对吗?”她一边问,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小斑的背,但哈尔摇了摇头。“它是一只托特纳姆小猎犬。”他说。

  “我从来没听说过。”她说,“肯定是一个新犬种。它看起来真聪明。你为什么不放开绳子呢?”

  “这只小狗是我刚买不久的。我准备下周带它去上小狗训练课程。但我不知道如果放开,它是不是还会回来。”

  “它肯定会回来,它很喜欢你!”

  哈尔看着她。她的话让他感到异常的开心。他弯下腰,松开绳子。小斑摇了摇身子,像赛场上的灵缇犬一样飞奔起来,然后消失在树丛后面。哈尔和金发女孩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他们有点儿惊慌失措,如果小斑永远消失了怎么办?就在那时,那条白色小狗又如离弦的箭一样跑回来了。

  “我说得没错吧?”小女孩说。

  小斑现在想玩点游戏,它把哈尔领到一棵大树前,然后围着大树奔跑,追逐着它脑海中的东西,想象中的松鼠、小兔、甚至是老鼠。哈尔朝反方向跑,他们在途中相遇了。满头金色卷发的小女孩也过来了,一场追逐赛正式开始!这是一棵老橡树,去年的橡子躺在地面上。

  小斑吃了一颗,发现味道不太好,直接吐了出来。

  老橡树的后面有一个大大的洞,很显然,其他挖洞的小狗也非常棒,因为小斑很喜欢这个洞!它用爪子挖着土,发出愉悦的叫声。泥土很肥沃,黝黑而潮湿,昨晚肯定下过雨。

  两个一直在踢足球的男生走了过来。想着在自己生日派对上毁掉玩具的那些男生,哈尔有点儿担忧,但这两个男生很友好,他们离开之前,一直让小斑追着足球玩耍。

  “我现在最好带它回家了。”哈尔对金发女孩说,“我还没吃早餐呢,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她点点头。“那明天见吧。”她说,“我送你们去大门那里。”

  他们走的那条小路要绕过一个小池塘,几只野鸭在水面上悠然地漂着。

  小斑站在那里,仔细地辨别了一下情况。它背上的毛忽然竖了起来,发出狼一般低低的咆哮声。在哈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池塘中溅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小斑“扑通”一声跳下了水,向野鸭们急速游去。

  野鸭们气急败坏地嘎嘎大叫,然后拍打着湿漉漉的翅膀飞走了。小斑在池塘里来来回回游了几分钟,假装自己跳进池塘只是为了游泳。随后,哈尔大叫它的名字,它才费力地穿过芦苇游了过来。

  “快跑开!”金发女孩说,“别让它靠近你!”说完,她沿着小路跑开了。但哈尔才当了一天的小狗小主人,他傻傻地等着小斑走近了他,突然,小斑开始猛烈地摇晃自己的身体。

  “你的小狗真勇敢!”一位牵着大丹犬的老先生说,“这些混种狗都是游泳好手。”

  哈尔想解释,它是一条托特纳姆小猎犬,但是和小斑一样,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给小斑套上了牵引绳,向家走去。

  当他们走到自己房子前门的小路上时,哈尔开始担心了。他跟妈妈保证过,自己不会让小狗把地板弄湿,但现在小斑的全身都湿漉漉的。他决定从后门进去。芬顿家的新女佣奥尔佳脾气很坏,她来自哈萨克斯坦,几乎一句英语都不会说。她的坏脾气和眼泪让哈尔十分害怕。但是,她看见哈尔带着全身湿透的小狗走进来时,就把哈尔拉进厨房,找出一条毛巾帮小斑擦水。不一会儿,小斑就看起来神清气爽,好像刚刚洗过澡一样。然后,她帮哈尔换上干衣服,把他推进餐厅。

  “你妈妈已经开始吃饭了—赶快进去……”她说。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如果不是我知道这件事情明天以后就会结束,我肯定受不了!”阿比娜说,“我在地毯上发现了一根白色的狗毛,脚凳上也有一根。那个小家伙的水碗差点让我摔了一跤。我真的很讨厌家里乱糟糟的!”

  阿比娜那些名字以“格”开头的朋友们正在和她一起喝早餐咖啡,她们深表同情。

  “我有个朋友的老公买了一条爱尔兰猎狼犬回家。”

  格兰达说,“想象一下—它的尾巴扫一扫,满桌子珍贵的装饰品全部被打翻到地上。结果她老公只说了一句,‘小狗在跟你打招呼呢!’她跟他离婚了。当然,她别无选择。”

  哈尔走进来。为安全起见,他把小斑抱在怀里。他跟格洛丽亚阿姨、格兰达阿姨和格拉丁阿姨打了个招呼。

  “我想,你们一定想见见它。”哈尔说。

  小斑想跳下来用鼻子嗅嗅她们,在地上打个滚,做出一些可爱的小动作,好好跟这几位女士打招呼,但哈尔紧紧地抱着它。格兰达阿姨穿着长长的紫色灯笼裤和鞋尖上点缀着流苏的浅口轻便鞋。哈尔早就明白这一点:小斑对点缀在鞋子上的任何东西都相当感兴趣。

  “它还没完全训练好。不过,如果你叫它坐下,它会乖乖地坐上好长一段时间呢。”他跟这几位女士解释说。

  他抱着小斑在所有女士面前走了一圈,好像在向她们炫耀一件漂亮的礼物。格拉丁战战兢兢地轻轻拍了一下小斑,格兰达只是紧张地笑了一下,格洛丽亚问:“它咬人吗?”

  “但愿唐纳德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哈尔抱着小狗出去后,格兰达说,“哈尔对这只狗好像根本都还没有腻烦。”

  “唐纳德很确定,到明天傍晚,哈尔就会厌烦了。他必须早早地起来锻炼小狗,照顾一个活物可不是件容易事。坦白说,不管会不会有麻烦,我真的不想再谈论这件事了。如果它抓坏了我的新咖啡桌可怎么办?”

  一想到这种事情会有多可怕,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那天夜里,哈尔又睡在地板上,小斑则蜷缩着躺在一旁。盖着羽绒被的哈尔陷入了沉思。绝大多数情况下,当你渴望某些东西,然后得到它时,通常都会感到有点失望。他之前一直想去塞舌尔度假,爸爸妈妈说在那里可以体验浮潜和水肺潜水……但到了那里以后,他感染上了一种热带疾病,全身长满了可怕的疹子,根本不能下水。滑雪的那次也是这样,全家人一起到了达沃斯,谁知道那里根本就没有下雪。酒店里熙熙攘攘,挤满了疯狂开派对、饮酒纵乐和生病的客人。他们只好提前打道回府了。

  但是,拥有一只狗完全不同。哈尔渴望着、渴望着……

  当梦想变为现实时,一切简直比想象中还要好。他想到过其中的某部分,比如友情和温暖,但他从来不知道小狗会让他开怀大笑,也不知道小狗会帮他交到很多朋友。

  小狗还能让人大开眼界,这真的太神奇了!老橡树里的洞,橡子端正地坐在自己杯状的外壳里,雨后的泥土紧紧地凝结在一起,黑黝黝的……如果不是因为小狗,哈尔甚至都不知道昨晚下过雨。

  小狗还会让人思考。下午,当哈尔带小斑出去时,小斑发现排水沟上面有个铁栅栏,它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它趴在铁栅栏上面,往里面瞧,东嗅嗅,西嗅嗅,仔细辨别着。哈尔意识到自己以前从未想过,在那又黑又脏的水里面也许会住着什么东西。说不定是被驱逐而远离家乡的古老河神,或是从浴室排水口冲下来的奇怪动物……或许这底下有个无人知晓的排水沟地下世界!哈尔想打开自己的小夜灯,但小斑正横在自己的脚上睡觉,哈尔不想打扰它。不管怎样,他现在有了一个保镖兼朋友,他再也不需要夜灯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一大早,哈尔给远在诺森伯兰郡的爷爷奶奶写了一张明信片。以前他从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想告诉他们,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自己拥有了一只小狗,爷爷奶奶一定会为他感到高兴的。当然,在他们的海边小屋里也有一只小狗。然后他在明信片上写下地址,把它投进邮箱里。小斑一直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他们又去了公园。这次他们没有遇见那个金发小姑娘。不过他们碰到了那位牵着大丹犬的老爷爷。小斑围着大丹犬不停地转,这条体型庞大的狗居然很有耐心地站着,一动不动。他们跑去老橡树旁边,找到那个大洞和堆积在一起的落叶。公园俨然成了他们的家。

  星期日是奥尔佳的休息日,但今天,当哈尔进来时,她叫住了他,给他看一根送给小斑的骨头。这根骨头很结实,正好适合小斑。小斑美美地感谢了她一番。奥尔佳不再沉默寡言、阴沉着脸了。哈尔突然意识到,她以前只是孤独感伤而已,小狗又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很显然,她在哈萨克斯坦的家里有很多小动物,当她想不出哪种动物的英文怎么说时,她就发出这种动物的叫声:哞哞、咩咩、汪汪、嘶嘶……最后她和哈尔都笑成一团。

  “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奥尔佳正假装成山羊,想咬自行车轮胎时,阿比娜走进来问。然后,她看见了小斑正在啃骨头:“噢,哈尔,它会把地板弄脏的。不管怎么样,不准把它带进客厅里面来!”

  下午,哈尔的父母应邀去和理查德爵士及桃乐茜·格雷厄姆夫人品茶。他们住在里奇蒙德一栋河畔的漂亮房子里,有三个和哈尔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们都中规中矩,简直让哈尔作呕。

  “只是不能带狗去。”阿比娜说,“桃乐茜夫人的房子一尘不染,而且无论怎样它都会在汽车的真皮坐套上留下爪痕的。”

  阿比娜的奔驰车上装着雪白的摩洛哥皮革,那是她的心肝宝贝。

  “不带小斑,我不去,绝对不去!”哈尔说。

  “嗯,不过你不能一个人待在家里。”阿比娜说。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通常周日下午休息的奥尔佳说,她会带哈尔去逛商场。这样,他就可以给小斑买球和小狗玩具了。

  于是,哈尔留了下来,有了一个美妙的下午。澳洲教母给他的生日红包,他一直都没有动过。他和小斑把会叫的橡皮鸭、不同大小的球、塑料骨头和上发条的玩具老鼠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其他人也给自己的宠物买了周末礼物,哈尔在公园里遇见的那个金发小姑娘在给她的仓鼠买粮食。

  “咱们去喝茶吧!”奥尔佳说。令哈尔有点惊讶的是,她居然拉起金发小姑娘的胳膊,“你去问问你妈妈,我有很多蛋糕哦!”

  于是,这个名叫希拉里的小姑娘过来跟他们一起喝茶。他们一起和小斑玩,把吱吱叫的玩具扔给它,小斑满屋子地疯跑,追逐着玩具,把它们捡回来。希拉里离开后,小斑在哈尔的房间里睡了一会儿。哈尔的蓝色洗脸毛巾从洗脸盆的一边滑下来,落在了地板上。小斑就躺在毛巾上睡着了,把自己心爱的橡皮鸭冷落在一边。

  后来,哈尔想把毛巾拿走,它居然第一次对着哈尔叫,紧咬着毛巾不放。

  “这条毛巾。”小斑仿佛在宣称,“现在属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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