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科先生每月都会在报纸上为轻松宠物做广告。他的广告做得极为时髦花哨，上面刊登着可供出租的小狗照片，当然，都是极为漂亮或稀有的小狗。最新的广告中，

　　提到了托特纳姆小猎犬—一个新的犬种，在英国极为罕见。上面说，轻松宠物是第一家拥有这种狗的宠物租赁公司。

　　这份广告被一位叫格蒂·戈兰的小姐读到了。格蒂小姐是一个高挑清瘦的姑娘，她和哥哥哈罗德住在一起。跟妹妹一样，哈罗德也是一副高瘦身材。戈兰兄妹开了一家不怎么赚钱的海滨酒店，同时开了一家不怎么赚钱的蒸汽洗衣店，还开过一家不止是不赚钱，而且是赔钱赔到倒闭的熟食店。当他们看见宠物犬的广告时，突然灵机一动。“我们可以繁殖托特纳姆小猎犬。”格蒂说，“建一个小狗养殖场。如果这个犬种真的如此珍稀，人们肯定愿意为了它们花钱的。”

　　于是，他们拜访了一趟轻松宠物，准备租借小斑几个小时。他们想确定，这个新犬种的小狗不会太凶悍或者喜欢轻易攻击陌生人。

　　一见到小斑，他们的担忧立即消失得烟消云散。它蜷缩在自己的笼子里，他们进来时，它几乎都没抬头看他们一眼，痛苦总是让人疲惫不堪。但是当凯丽给它套上项圈和牵引绳时，它顺从地跟着他们走上街道。说实话，它压根都不在乎自己和谁在一起，去什么地方也无所谓。戈兰兄妹还没走出多远，就已断定托特纳姆小猎犬不会成为时尚宠物。没有路人拦住他们询问这条可爱的小狗是从哪里得到的。根本没有人回头，在耀眼的阳光下，他们不得不承认，这条短腿、蝙蝠耳的小猎狗是个长相怪异的小东西。

　　他们走了一阵，格蒂说她肚子饿了，哈罗德说自己也饿了。高高瘦瘦的人总需要吃很多东西。

　　“我们可以借机观察下它在拥挤嘈杂的环境下的反应。”格蒂低头看着小斑说。

　　于是，他们走进一家大名鼎鼎的百货店。那里面有一家豪华餐厅，允许客人携带宠物狗。餐厅老板被迫如此，因为很多在那里用餐的知名人士不愿和他们的宠物分开。

　　侍者把戈兰兄妹领到餐桌前，小斑的狗绳被拴在格蒂的一条椅子腿上。对小斑来说，这里有几百双脚的味道，还有浓腻的食物味，但没有一种能让它提起兴趣，它蜷缩在餐桌底下睡着了。

　　“我没有挑三拣四。”哈尔说，“只是我真的不在乎蓝色点心盒还是棕色点心盒。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在乎，但我办不到。这两个点心盒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阿比娜叹了一口气：“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为了让你准备好去读新学校，我花了一大笔钱。你却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们正在一家很有名的百货店里，帮哈尔买去欧克兰兹上学的校服。他们已经买了四条深蓝色裤子、六件白色衬衣、两条条纹领带和绣有欧克兰兹校训的帽子。

　　校训是用拉丁文写的。通常情况下，哈尔会问这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根本不在意。如果校训是“走出去，用斧头砍人”，或许还有点意义。对哈尔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

　　买完点心盒后，他们又买了围巾、外套和袜子……

　　付完账之后，阿比娜决定在百货店里四处逛逛。虽然她不需要婚纱，但她依然带着哈尔逛了一遍新娘婚纱礼服店；虽然她已经有了十八套睡衣，但她依然带着哈尔在内衣店里流连忘返；虽然她从来不栽花种草，充其量只是让女佣用水龙头冲洗砾石，但她依然浏览了一番园艺店，情不自禁地用手抚摸着手推车和插着人造玫瑰的花盆。

　　在珠宝店里，她给自己买了一个钻石手镯。这之后，她心情大好。她说要带哈尔去一家以奇珍异食著称的餐厅吃午餐。哈尔以前来这里吃过，然后他就生病了。但他还是跟着妈妈和侍者来到餐桌前。餐桌上铺着粉色桌布，中央放着一个插有百合花的花瓶。面带微笑的侍者穿着燕尾服，一支管弦乐队在平台上演奏着轻柔的乐曲。

　　“很不错吧！”阿比娜说。她接过侍者手中大大的菜单，开始聚精会神地读起来。

　　“我想，我们吃……”她开始说。

　　但她没有继续说。

　　三个餐桌之外，格蒂正把她的勺子放进西红柿汤里。就在那时，餐厅突然爆发了一次惊天动地的险情，就好像地震一样。

　　沉睡中的托特纳姆小猎犬突然跳起来，拼命地拉扯自己的狗绳。格蒂连同她的椅子一起人仰马翻，摔倒在地上。紧接着，汤碟也摔了下来，打翻在她的衬衣上。

　　在她躺在地上又踢又叫的时候，小斑飞快地跑开了。这只之前还精疲力竭、几乎迈不动步子的小狗，像一颗离膛的子弹一样飞速穿过餐厅，经过第一张餐桌——一个端着摆放有玻璃杯和酒瓶托盘的侍者摔倒在地—然后经过第二张餐桌，有位客人想抓住它，却仰面跌倒，重重地摔倒在第三张餐桌上……

　　第三张餐桌旁，一个小男孩猛地站了起来。花瓶被打翻了，滚到了地上，绊倒了一位正往洗手间走的女士。领班侍者飞快地从厨房跑过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见所有的人都在尖叫、抱怨、擦拭自己的衣服，除了一个小男孩和一只小狗，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

　　“简直太离谱了！”那晚唐纳德回家之后，阿比娜跟他说，“他们不得不叫来一个保安，让他把那条可恶的狗拖走。它疯狂地叫唤，不停地挣扎，脑袋一直冲着哈尔。

　　但回家的路上，哈尔却很安静地坐在出租车里，一点都没有大惊小怪的。他没有哭，也没怎么样。对离开家去寄宿学校这件事，他好像很听话。他问我明天晚上他能不能跟约尔住一夜，好跟他道别。约尔是他在第一所学校交的朋友，你还记得吗？一个很普通的小男孩。但是我答应他了。”

　　“嗯，看样子他终于长大了。”唐纳德说，“很显然，我们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没有向他妥协。我这就去跟他道声晚安。”

　　走进儿子的房间，唐纳德发现阿比娜说的的确是事实。哈尔看起来很平静，他几乎都没提到在餐厅见过小斑这回事。他说，自己很期待去新的学校，也很高兴能有机会跟约尔告别。

　　哈尔的确很平静，因为他现在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大家告诉他很多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小斑会忘了他。原来，他们错了。在他看来，对大部分重要的事情，他们都错了。哈尔厌烦了活在成人的世界里，是时候打造他自己的世界了。在这个世界里，一切事情都很正确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