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佛丹孤儿院算不上令人愉快的地方。它位于城里最破旧不堪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灰蒙蒙的：老旧得掉渣的房子；一片被人踩来踩去的土地被当作是花园；连围墙都是灰色的。孩子们被带去外面时，排着队走在狭窄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丝绿色或是任何有色彩的东西。虽然反希特勒的战争已经结束好多年，但弹坑依然四处可见。孩子们遇见的人看上去都疲倦不堪，穿着灰暗乏味的衣服，没精打采地拖着脚步在大街上走着。

　　自从婴儿时代起，伊沃就一直待在这家孤儿院。一成不变的生活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确切来说，他并没有不开心，但他感觉无聊透顶！他知道，周一的午餐是黏糊糊、色泽黯淡的肉末烩丸子；周二是土豆泥配香肠，香肠小得可怜，连塞牙缝都不够；周三是奶酪派，这意味着，睡在伊沃旁边那个叫杰克的小男生肯定会生病。

　　单吃奶酪没有问题，单吃派也没有问题，但两种食物混在一起则很难消化。伊沃知道，土豆泥里会有没弄碎的土豆块；奶油蛋羹里会有硬块；甚至连每周六的绿色果酱里都有硬块，虽然果酱里通常很难有硬块存在。

　　他知道，院长在周四之前都会穿她那件硬挺的紫色长袍，然后换成棕色长袍；从九月到来年四月，发放食物的那个女孩鼻子上都会淌着鼻涕；花房旁边的小植物才刚刚冒出地面，就被踩平了。

　　伊沃的父母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努力为自己打造一片天地：游戏室里有一本老掉牙的百科全书，这本破破烂烂的书又厚又大，几乎都能让一个人爬进去。被煤烟熏得漆黑的花园里，有一口老井。这口井早就干了，井口被盖了起来。但是，坐在井口上，你不禁会浮想联翩：下到井底，进到里面一个神秘遥远的地方……后门外面，有一棵巨大的橡树。树上的橡子落到孤儿院花园里漆黑的土壤中。

　　伊沃喜欢紧靠后门站着，透过铁栏杆看外面狭窄的街道。有时，人们会停下来跟他说话。大部分人都匆匆忙忙，只说上一两句话就走。不过，有一个人—一个最难以置信的人—愿意跟他好好说话。他们成了朋友。看见她过来时，其他男孩总会扭头便跑，因为她的样子相当古怪。但每当她过来时，伊沃总是很开心。她会说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在伊沃认识的人当中，没有其他任何人像她这样。

　　妖婆没有孙子。她希望自己能有个孙子，但她从来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实现有孙子这个愿望的可能性好像微乎其微。她想，如果有可能，她希望有一个像伊沃这样的孙子：短而扁塌的鼻子、亲切的微笑、透着机灵劲儿的褐色眼睛。刚开始，她只是在去商店的路上跟他打声招呼。后来，她在大门口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

　　他们开始谈论一些非常有趣的话题。但是，妖婆今天实在太伤心了，她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和铁门栏杆后面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小男孩在说话。她不假思索地破口而出：“我要告诉你一个糟透了的坏消息，伊沃！我的癞蛤蟆居然背叛了我！”

　　“格拉蒂丝？”伊沃惊讶地问，“真是太不幸了！你和她在泥泞地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对吗？而且，你用自己母亲的名字为她命名。”

　　“没错！你根本不知道我为那只动物都付出了多少！但现在她不肯替我卖命了。她说她累了。”

　　伊沃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着妖婆。他猜想，格拉蒂丝绝不是一只普通的宠物。但对此事，他不确定自己究竟应该了解哪些方面，不应该了解哪些方面。

　　“我不太明白。”他说，“我是说，我以为……精灵……”他停了下来。但妖婆没有对他不予理睬，也没有叫他停下来。“我以为精灵永远不会……我以为他们会终生服侍主人。”他低声说，“如果我是精灵的话，就会如此。”

　　妖婆盯着他。她从未告诉过他，格拉蒂丝是个精灵，但他猜到了这点，她丝毫都不惊讶。她一直都明白，他绝对是最奇特的男孩子。

　　“的确如此。精灵本来就应该终生服侍主人。这件事情发生得真不是时候……”妖婆感觉没必要再隐瞒了，“要开一次大会……伦敦区所有……嗯……非同寻常的人都要出席。有些人认为自己法力无边、与众不同，想拼命卖弄一番。虽然世界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很不一样。如果我不带精灵就去参加大会，他们一定会鄙视我。对此我确信无疑。”她叹了一口气，“我想，我必须打消去参加会议这个念头。毕竟，我又老又……”

　　她想说自己是个孤儿，但她突然想起来：伊沃也是个孤儿……不过，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

　　“你就不能再找一个精灵吗？”他问，“一定有很多动物会以服侍你为荣的。”

　　“噢，你要明白，所有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她把自己所有的失望经历都告诉了他。

　　两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精灵一定要是动物吗？”

　　伊沃开口说，“为什么人类不能做精灵呢？只是仆人而已，对吗，就是帮助女巫或巫师的仆人？”

　　妖婆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能上哪里去找到一个精灵。他们必须训练有素……我想，仅仅是为了参加大会而已……带着一位仆人昂首阔步地走进会场一定神气极了！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伊沃用双手紧紧地握住大门的铁拉杆。

　　“我可以！”他满心渴望地说，“我可以做你的精灵！大百科全书里说，精灵可以是妖怪、小恶魔或仙子。他们跟小男孩也没什么区别！”

　　妖婆盯着他：“噢，不行！绝对不行。你是个正儿八经的人类，就像普伦德加斯特先生那样。这不是你的错，但事实如此。你不应该跟我们这种人搅和在一起。你真是太好心了，不过，你必须把这个想法忘得一干二净！”

　　但伊沃皱了皱眉头：“你似乎认为，做一个正儿八经的人类是件好事，不过……是这样吗？如果做一个正常的人类意味着：住在这里，对一天里每时每刻要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这样也没什么意思吧？或许，我渴望过充满刺激、危险重重的生活，即便只能过一段时间。

　　或许，我渴望了解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神奇的事情会发生，人能穿越海洋或是攀登高山……或是邂逅让自己惊奇不已的事情！”

　　“你是说……魔法？”妖婆紧张地问。

　　“没错！”伊沃说，“我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