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生物大会

  《动物与心灵成长国际大奖丛书》

  阿尔夫说服了妖婆带伊沃去参加大会。在他看来,妖婆只需带着伊沃让自己进入会场就好了,一旦暑期任务宣布之后,她就无需再担心自己有没有精灵。第二天,阿尔夫把自己的长头发塞进帽子里,妖婆用围巾盖住自己可怕的胡须。他们出发去见里佛丹孤儿院的院长。

  “我们最近刚发现,您这儿有个男孩的爸爸是我们的老熟人。”他们对院长说。

  他们问,能否让伊沃跟他们住上几天。

  那年头,让孤儿院的孩子出来探亲访友不是什么难事。巨魔和妖婆填了几份表格,又出示了布莱斯恩韦勒博士写的一封推荐信。信上说,他们两位是相当体面的人。

  不一会儿,伊沃就拎着一个小行李箱过来了。“你们必须在下周一之前把他送回来。”院长说。伊沃依然穿着里佛丹孤儿院沉闷单调的制服:灰色短裤、灰色毛衣、灰色袜子,但是,他的眼中熠熠生辉。

  巨魔和妖婆把他带回威普街时,他一路上都在欢呼雀跃。这一点从一开始就相当明了:他将非常认真严肃地对待这项义务,做一个好精灵。

  “我不需要……你知道的,参加考试吗?也就是所谓的‘入门仪式’?”当妖婆领他去看让他睡觉的阁楼时,他问,“比如……你知道的……在我的眼球上放一只活虱子。或者……吞一只小虫子,证明我不是胆小鬼。可以是一只魔法小虫,能在你的肚子里对你发号施令。我在大百科全书里读到过这样的一只小虫子。”

  妖婆说,她的房间里没有虱子。所有的虫子都给格拉蒂丝吃了。这家伙讨厌得要命,但依然需要吃东西。妖婆安排伊沃把盘子擦干。他把这项任务完成得很棒!妖婆摇了摇头。

  “你明白吗,伊沃?关于魔法,有一条规矩必须遵守。”她解释道,“不能把魔法用在煮鸡蛋这类日常小事上,这类事情不用魔法也能处理得很好。人们鄙视那些把魔法用在日常生活小事上的人。当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的意思是,魔法是一种绝对不能被滥用的力量?”伊沃问道。妖婆点了点头,她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我们中越来越多的人魔力越来越弱。”她继续说,“我年轻那会儿,让人得天花简直轻而易举。现在,连让人出水痘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都感觉有难度。人类进入现代社会了。手指轻轻一按就能打开电灯,无需挥舞魔棒;能坐飞机穿梭于云间,无需在空中飘浮;人们对我们冷嘲热讽、不屑一顾。我们的魔力已经被削弱了。”

  离暑期大会只有两天了,但伊沃适应得很好,这里的人几乎都忘记了: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男孩,而不是一个“非正常人类”。格蒂非常喜欢他,她一直都想有个弟弟。她用一匹旧窗帘给伊沃做了一件黑色斗篷。他们在一个积满灰尘的大箱子里给他找到了一顶尖帽子。大家一致认为:即便是妖婆正宗嫡传的孙子,都绝对不如伊沃这般灵气十足!

  大日子终于来了!威普街26 号的房客们聚集在厨房里,准备出发参加大会。巨魔没有盛装打扮,但把自己从家乡带来的山梨木权杖擦得亮堂堂的。妖婆的其他房客都去朋友家过夜了,周末结束后才会回来,但布莱斯恩韦勒博士在那里。那天早些时候,布莱斯恩韦勒太太把他带来这里,问妖婆是否能带他去参加大会,因为她必须北上去参加一个葬礼,并需要在葬礼上哀号痛哭。她认为自己的儿子根本没办法自己去会议现场。

  门开了,妖婆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泥泞地风格的彩色长裙:各种各样水的颜色闪烁着微光,在柔软的天鹅绒长裙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妖婆还把自己的牙齿打磨得洁白光亮。

  伊沃紧跟在妖婆身后。他穿着深黑色的外套,像精灵一样虔诚、谦卑地走在她的影子里。他显得专心致志、充满渴望、聪明机警。所有人都放心地舒了一口气。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注意到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孩子,并把他赶出会场。他们兴致勃勃地向大都会饭店进发。

  大都会饭店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家豪华酒店。酒店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摆放着镶金边的镜子。休息厅里有生动有趣的东西出售。他们上楼时,妖婆有点担忧地看了伊沃一眼,因为和他们搭讪的人有些的确非常怪异:一位算命大师用绳子牵着一只巨大的白色大猩猩;水鬼(高个子、长着绿色头发的独眼妖精)一家……还有一位穿着银光闪闪的衣服、来自马戏团的铁人。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人浸入魔河的河水中。从此,他就刀枪不入……但妖婆很快就意识到,她根本无需担心伊沃。他完全沉浸在快乐之中。

  一楼的大会议厅很快就挤满了人。来自威普街26 号的一行人悄然无声地坐在后排座位上。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或是自言自语。他们期待自己的暑期任务会是一项非常酷的任务。

  “我真渴望呼吸到新鲜空气!”坐在他们前排的一位年长的棕精灵说。

  会议厅的后面有个舞台。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会议组织者拿着一叠文件走上来。她叫妮莉·阿巴斯诺特,是一位相貌平庸却和蔼可亲的女巫,她有着圆滚滚的身材,戴着一顶羽毛帽。她的精灵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鹦鹉,笼子上盖了一张厚厚的绿色粗呢布。这样,鹦鹉才不会打断她说话。

  首先,妮莉向所有与会人员表示热烈欢迎。她告诉大家,中场休息时,走廊对面的蓝色房间会提供精美小点心和各种饮料。

  “今年的收费是半克朗,但我跟各位保证,一定会物有所值。”妖婆发出一阵低低的抱怨声,伊沃扭头看了她一眼。“我忘了带钱包。”她低声说,“肯定是落在餐桌上了。”

  从威普街来的其他人也都没有带钱。中场休息时,他们只能看着点心和饮料咽咽口水了。

  舞台上,妮莉像洗牌那样洗了洗手上的文件,又清了清嗓子。与此同时,一位助手女巫拉下一面大屏幕,摆好了魔灯。

  “各位都渴望知道暑期任务是什么。”妮莉说,“我很荣幸地告诉大家,今年我们应邀前往新森林的巴伯度假营,去清除营地里,尤其是营地游乐园的鼠灾。”

  听众们开始兴高采烈地窃窃私语。游乐园听起来很不错,新森林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营地的图片出现在大屏幕上。那里看起来漂亮极了,到处是五彩缤纷的小木屋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圃。接下来,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游乐园的图片。万里晴空之下,有秋千、旋转木马和螺旋滑梯。接下来是巴伯一家的图片:巴伯夫妇、佩妮洛普·巴伯和提摩西·巴伯。两位穿得漂漂亮亮的孩子对着镜头甜甜地微笑着。

  “你们或许会问,巴伯一家为何不弄一大群猫来处理这个问题?答案是,他们全家人对猫过敏。猫毛会让他们全身长包。所以,巴伯先生邀请我们去他的度假营玩一星期。特别要注意游乐园,那里的老鼠正在飞速繁殖。关于如何消灭老鼠,他任由我们做主:变形、引诱、使用邪眼……当然,像花衣魔笛手那样把老鼠引到一个山洞里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妮莉停顿了一会儿。整个夏天,这些怪物妖精们都在城市里工作,累得精疲力尽。现在她给时间让他们高高兴兴地自由交谈。这将是有史以来最棒的暑期任务!

  “现在,我来宣布行程安排。”阿巴斯诺特夫人说,“我们将从……”

  就在那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幕布“嗖”的一声合拢了。灯光闪烁了几下,然后熄灭了。一股冰冷的气流在房间里漫延开来。一声巨雷之后,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从幕布后……传来一阵缓慢、阴森恐怖的声音。嘎吱……嘎吱……嘎吱……

  灯重新亮了起来,幕布拉开了,舞台上没有了妮莉·阿巴斯诺特和鹦鹉的踪影,却摆放着一台最奇异的设备:

  一张架在轮子上的巨大圆形床。是一张可移动的病床吗?

  一张停尸床?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张大床上蜷缩着三个女人。

  这是怎样的三个女人!她们有着垂老不堪、干裂恐怖的脸,乱糟糟的白色长发,阴森可怕的眼神。听众们开始混乱起来,大家都惊恐不安。妖婆握住伊沃的手。她吓得手心冰冷。

  “诺伦三女神!”有个人发出一声低沉、充满惊恐的声音,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听到了。“是诺伦三女神!是女神!”

  诺伦三女神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人类。自有时间起,她们就存在了。她们永远都不会死,见到她们的人都会产生无法停止的恐惧感,因为诺伦三女神是命运女神。她们掌控未来,能预言即将发生的事情。这三位可怕的女神蜷缩在床上,冷冰冰地盯着一排排凝视着她们的人。与此同时,巴伯一家快乐的面孔从她们身后的大屏幕上消失了。屏幕上出现了一片高耸的黑色悬崖。海面上狂风暴雨,疯狂的海浪猛烈地拍打着悬崖。白色的浪花冲击着岩石。大家几乎能听到狂风的怒号声。

  镜头从悬崖一处裂口慢慢推向陆地,在一座巍然耸立的城堡面前停了下来。城堡上建有角楼、塔楼和倒滚油的活门。窗户上装着铁栅栏。黑色的鸟儿在城垛上盘旋。

  屏幕上的画面再次改变了。现在,镜头转向城堡内部一个巨大的宴会厅。墙上挂着致命的武器和鹿角。观众席上突然发出惊呼和“啊—啊—”的尖叫声,因为他们看到了一颗头颅!

  这是怎样的一颗头颅!臃肿硕大、令人作呕、眼神中充满仇恨、鼻子上长满麻子……张得大大的嘴里尽是沾满了血污的牙齿。

  诺伦三女神用她们老得变形的手指指着画面。

  “这是食人巨魔!”第一位女神用抑扬顿挫的声调说。

  “北方嗜血食人魔。”第二位女神大声宣告。

  “令人畏惧的欧格堡食人魔。”第三位女神用低沉、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镜头在可怕的食人魔的头颅上停了一会儿。接着,镜头往回拉,画面上出现了一个跪在这个怪物脚下的身影:一位长发倾泻在背上的年轻女孩,紧握着双手,一副凄楚可怜、苦苦哀求的模样。但是,当食人魔把手伸向瑟瑟发抖的女孩时,画面突然变黑了。

  “这是米瑞拉公主。”第一位女神用单调冷漠的声音说。

  “我们必须拯救她。”第二位女神说。

  “让她脱离苦海。”第三位女神说。

  “我们必须把那个食人魔给宰了!”第一位女神说。

  “让他死!”第二位女神说。

  “粉身碎骨!彻底摧毁!”第三位女神说。

  然后,三位女神同时把手指向听众席,异口同声地大声说:“这就是今年的暑期任务!”

  非正常生物们感到一丝冷飕飕的绝望。

  “那巴伯先生的度假营怎么办?”后排传来一个声音。大床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三位令人不寒而栗的女神起身跪坐在床上。

  “任务已经给出!”诺伦三女神再次用尖利刺耳的声音说,“任何犹豫不决者都将感受到冥神哈底斯的召唤。”

  她们重新躺回枕头上,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先前把她们带进来的几位护士把床推到舞台的一边。妮莉·阿巴斯诺特重新回到了舞台上,一副备受惊吓的样子。笼子里那只可怜的鹦鹉早就晕倒了。

  “请各位去茶点室享受点心。我们将准备……嗯……

  屠杀食人魔……的具体指示。”她惶恐不安地说,“你们有半小时时间。”

  幕布合拢了。听众席上的所有人都冲出了会议室。除了来自威普街26 号的人,他们囊中羞涩,一个子儿都没有。

  “太糟糕了!”妖婆低声对巨魔说,“如果我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带这孩子来。”但伊沃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害怕。相反,他满脸兴奋的样子。

  幕布后面,护士拿着巨大的针筒给诺伦三女神打针,喂她们吃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铃声响起,表示会议又将开始。从茶点室传来各种各样的脚步声。不过,好像根本没人返回会议室。有的人跌跌撞撞、有的人一瘸一拐、有的人拖着脚步……千奇百怪的脚步声逐渐消失。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非正常生物暑期大会的所有与会人员都走下楼梯,走上街道,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幕布拉开了。打完针后的诺伦三女神稍微有了点气息。她们跪坐在巨大的床上,用恶狠狠的目光扫视着整个会议厅。她们看见了一个妖婆和她的精灵、一个巨魔和一个小巫师。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诺伦三女神招手叫护士过来,伸出她们瘦骨嶙峋的胳膊。护士又用巨大的针筒给她们三人每人打了一针。

  一切依然没有改变,三位女神再次把房间里打量了一番,她们依然只看到相同的四个人。

  再怎么做都无济于事了,诺伦三女神只好充分利用眼前的一切。

  “你们是天选之人。”第一位女神说。

  “你们是屠魔者。”第二位女神用颤抖的声音说。

  “你们是拯救者。”第三位女神说。

  “但是……”妖婆开口说。

  她显然激怒了这些古老的巨神。

  “没有‘但是’。”第一位女神用尖锐的声音说。

  “绝对没有!”第二位女神号叫着。

  “不是每种情况下都有‘但是’。”第三位女神“格格”地冷笑着说。她们莫大的愤怒让大床都摇晃了起来。

  “其他人没有通过考验。”她们大声说。

  “这光荣的任务落到了你们身上。你们就是屠魔者!”

  会议室黑了下来。阴森诡异的嘎吱声再次响起,那张巨大的圆床被推走了。来自威普街26 号的一行人被孤零零地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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