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半边苹果
新浪网友：紫风铃5254
凌子照例在所有的水果摊前走了一圈，最后立在那座摆满红润光泽的苹果摊位前。她逐个将苹果放在手里拈量了一下，又在掌心里转动了一圈，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苹果的底部深陷且红透的表皮外缀有些许斑点的苹果绝对是清甜爽口没有丝微酸涩滋味的。她满意地将选好的六个苹果过称后，提着这精心挑选的苹果回到那间别墅。
凌子将六个苹果用洗洁精洗了一遍，然后用温开水泡了两分钟，最后用消毒过的毛巾将苹果表面的水珠擦拭干净，她将清洗好的苹果放进了冰箱里，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五点了，她走进厨房，张罗起晚饭来。
挂钟敲了八下，凌子茫然地坐在饭桌前，竖着耳朵听门外的脚步声。康然的脚步声跟别人不同，他的右脚小时候被自行车的车轮轧过，所以走起路来右脚无法着力，因此他的脚步声是时轻时重的。桌上的饭菜早凉透了。凌子心酸地离开了饭桌，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苹果，用刀将苹果分成了两半，她拿起少的那一半慢慢嚼着，一行清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半边苹果，勾起了她一直郁积在心底深处的委屈与酸楚，可在几年前，这小小的半边苹果，带给她的却是此生难忘的甜蜜与幸福啊。
凌子与康然是一起从云南一个落后的小村庄里走出来的大学生，十年前，他们在乡亲们敲锣打鼓的欢送中开始了他们新的人生。虽然以前是同校，但在乡下风俗的束缚下他们几乎没有过什么交谈。但到了省内的学校，因为同在异乡为异客，他们之间便有了一种相互依赖的亲切感。因为他们同是来自贫困地区的孩子，所以在穿着与吃方面都显得比别人寒酸简朴，他们更加惺惺相惜相互照顾。渐渐地，一种让他们彼此间牵肠挂肚的情愫悄然在两颗年轻的心里滋生了，他们象黑夜里两簇骤然相遇的光线，紧紧地融合在一起。
两人的家庭条件都很拮据，他们只好靠业余的时间做家教来为自己赚学费。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康然骑着那辆上届毕业生丢弃的破自行车到离校五里远的市里接去给学生上课的子凌。那天子凌从学生的家里出来时很神秘地背着双手，脸上荡漾着一抹醉人的笑。她走到康然面前，歪着脑袋叫康然闭上眼。康然从未见过如此娇俏的子凌，一直以来子凌总是用一层坚硬成熟的外表包裹着自己，只属于不为生活所忧虑的女孩的娇俏此刻尽然在凌子身上展现，更显得凌子的独特与美丽。康然灼热的目光烁烁地盯着凌子，凌子的脸一下就红了。她有些扭捏不自在地别过脸，嗔怒道：“快闭眼！”康然赶紧闭上了眼，忽然一股沁人的清香扑鼻而来，他诧异地睁开眼，看到凌子双手捧着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凑到他的鼻子下，凌子的眼睛亮晶晶的，象极了天上的星星。
“今天是静文的生日，他们非让我拿些糕点和水果回校，我没好意思拿，实在拗不过他们的热情，我就拿了这个苹果，我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红这么香的苹果，你呢？”静文是凌子辅导的学生，一个刚上初一的小女孩。
“我也没见过。”康然使劲咽了一下口水，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
“那我们吃吧！”凌子拉着康然坐在了花圃边上，她转动着手中的苹果，迟迟不放进嘴里。
“你先咬一口吧！”凌子将苹果递到康然嘴边，康然看着凌子亮晶晶的眸子，将凌子拿着苹果的手一并握住，又把苹果递到凌子嘴边：“你先咬！”凌子轻轻舔了一下苹果的表皮，又将苹果塞到康然跟前：“我已经咬了，到你了。”康然一把将凌子拥在怀里，啜泣道：“凌子，以后我有了钱，一定天天让你吃上这样的大苹果。”
最后康然用小刀将苹果分成了两半，他下刀时故意偏了一下，苹果便分成了一大一小的两半，康然不等凌子回过神，便把那小的一半苹果塞进自己嘴里，催促着凌子吃大的一半。凌子含着泪细细嚼着这饱含着康然爱意的苹果，一股香甜舒柔的感觉从味蕾快速传递到心里。
凌子记得，那一晚的月亮特别的圆特别的亮，今夜的月光也如那一夜那般如水，可是凌子却再也寻不着那幸福的感觉了。凌子嚼在口中的苹果有一股酸涩的味道，这股涩涩的酸味仿佛腐蚀掉了凌子一直伪装的坚强，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她和康然现在不愁吃不上苹果了，康然毕业后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而她也进了一所中学当英语老师。他们在这所城市安定了下来。但他们吃苹果的习惯却并未因生活的改变而改变。凌子记得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两人总喜欢边看电视边吃着苹果，即使家里的苹果很多，但康然还是喜欢将同一个苹果分成两半，将大的一半放进凌子手里。可这一情景有多久没再上演过了？康然爬得太快了，他升职的速度总让凌子觉得不可思议，但每次凌子稍稍显露出不可信的神情时康然就勃然大怒，他责怪凌子怀疑他的才华，这对他是一种侮辱，从那以后凌子再也不敢过问他工作上的事。但康然回家越来越晚，甚至会夜不归宿。有好几次凌子就坐在黑暗的客厅等康然回来，她想跟康然好好谈一谈，而每次康然总是以太累为借口躲过了凌子的询问，凌子以女人的第六感已嗅出她的婚姻触了礁，但她面对康然的闪烁其词，却不知如何扭转这样的局面。
也许康然感觉出凌子的疑心，有一段日子他有所收敛，还将原来的居室搬到了一幢豪华的别墅内。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但凌子却觉得两人的心象隔了千重山万道坎，康然不再是那个跟她同享一个苹果的男孩，他每天西装革履，油光粉面，全然换一个人。搬进别墅后，康然回家的次数更加少了，但凌子仍旧执着地每天等着他回来吃晚饭，她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康然好好谈一谈。
凌子听到了汽车刹车的声音，接着一阵时轻时重的脚步声响起。她赶紧擦掉眼泪，拧开了客厅所有的灯。
康然被突然的光亮吓了一大跳，他怪异地看着正站在宽敞的客厅里的凌子，脸上闪过一丝厌烦。凌子尽量平稳住自己的心绪，她不想让自己跟那些失去理智的怨妇一样毫无骨气地撒泼。她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对康然说：“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家了？你就只用回答一个字，是或不是？”
康然面对凌子平静语气中的凝重反而有些慌乱起来，他对凌子有愧，但面对前途与家庭的两大抉择，他在心里是渴望选择前者的。但他对凌子很愧疚，分手的事一直无法开口。今天董事长的宝贝女儿已经下最后通碟了，如果他再不跟凌子离婚，他将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康然舔舔因尴尬而干涩的嘴唇，嗫嚅道：“凌子，我对不起你，我……”凌子面对康然迟疑的神色，她再也无法坚强，她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她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沙发的靠背，用手制止了康然的回答：“不！你先别回答我，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再给我一个解释，行吗？”康然有些不忍地想扶住凌子，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董事长千金娇蛮的俏脸，如果他不狠下心，那失却一切的将是他自己呀。他立在原地，看着凌子凄然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冷漠。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时，康然就到楼下等待凌子的出现，他已经想好了，他要把现在的别墅与存款全给凌子，这样才能弥补他心中的愧疚。康然在客厅里焦虑地来回踱步，天渐渐亮了，楼上没有丝毫动静。康然看了看表，心想再等一会吧，也许她还没醒呢。他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想找些吃的。但眼前看到的一切却令他呆若木鸡。
他看到，满满一冰箱的苹果，全是只有半边的苹果！
他的心仿佛被重锤捶了一下，往昔所有的回忆象潮水般涌过脑海，他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掉落下来。他一把关掉冰箱，大步流星的飞奔上楼，他要对凌子说：他要她，要这个家！
卧房里一片清冷，被褥没有感情地平铺在床上。康然看到梳妆台上一纸信笺，凌子已经在拟好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床头那张结婚照被撕掉了一半，凌子在康然那半边照片的背后只写了一行字：我走了，只带走半边苹果的回忆。
康然颓然地坐在地上，一种悔恨痛疼的感觉淹没了他，冰冷，没有温度……
在那座僻静的小山村里，每当清晨的阳光洒满大地，教室里便传来凌子清脆的领读声。一个人的时候，凌子望着山那边的天空，目光悠远，但她平静的脸上，却浮动着一种坚强自信的美丽。
声明：本文章版权归新浪网与文章作者共同拥有。未经许可，严禁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