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家庭幸福之道

　　穆光宗

　　北京大学人口所教授

　　家庭的幸福实际上是谈身处家庭中的成员的幸福。什么样的家庭才是幸福的家庭？概括来说，家人健康，心情愉悦，关系融洽，彼此相爱，孩子争气有出息，物质(或收入)和医疗有保障，这样的家庭发展状况优良、社会支持到位，应该说是比较幸福的家庭了。

　　如何促进家庭幸福，这是时下热点的公共话题。人口计生部门的职能面临着重大的转型，就是从“计划生育”拓展到“家庭发展”，维护家庭权益，提升家庭发展能力，促进家庭和谐幸福。2011年6月12日-7月底，中国人口宣传教育中心等单位开展了“中国家庭幸福感热点问题网络调查”(下简称“本次调查”)，目的是了解国人的幸福感。那么调查的发现印证了什么，又提出了什么呢？本文从四个方面进行论述：

　　一、“家庭幸福感”的理解和测定

　　家庭是由血缘、姻亲或者收养关系等连结起来的共同生活体，属于最基本的社会组织和最小也是最重要的人口发展单位。需要指出的是，“家庭幸福感”的确与“家庭成员的个体幸福感”有关，前者以后者为基础，但前者不等于就是“个人幸福感”本身。直言之，对一个家庭幸福感的评价不能仅仅依凭一个人的评价。例如，对一个到城市打工的已婚新生代独生子女农民工的调查，就涉及是对父母之家还是对自己之家的评价，如果与父母没有分家，就还要考虑父母和妻子对家庭幸福感的评价，否则只需要了解其妻子的评价即可。

　　“家庭幸福感”是家庭成员对家庭是否属于幸福家庭的总体评价，或者说同一个家庭中所有个人对家庭幸福评价指数的一个平均。所以在理论上，家庭幸福指数的计算要建立在全部家庭成员幸福评价的基础上，因为不同的家庭成员考虑的维度和幸福的感受不尽相同，只有综合平均才能反映出家庭总体的幸福指数，除非是没有评价能力的家庭成员，如婴幼儿、智力和精神残疾人。合理的评价是对家庭成员家庭幸福的评价分值进行加权平均，夫妻关系是家庭关系的核心，他们在维系一个家庭中的地位和作用最为重要，如果一个家庭中同时存在老年夫妻和年轻夫妻，那就要看他们的话语权谁更大，总之“家庭幸福感”调查是非常复杂的。从科学性来看，只有以家庭为调查单位的调查才可能获取评价“家庭幸福感”的数据。在调查方法上，如果是面对面的调查，最好是背对背对家庭成员进行调查。在个人对家庭是否幸福的评价上，可以分五级评价，很幸福(均值90分)，幸福(均值70分)，一般(均值50分)，不幸福(均值30分)，很不幸福(均值10分)。或者将有关家庭幸福的几个核心问题进行调查，然后再给分加总。

　　从理想的状况说，“家庭幸福感”是家庭所有成员家庭幸福指数的综合评分，例如在一个三口之家，假定权重按孩子30%、父母各35%来设定，这样假定孩子给分是50分，父亲给分是60分，母亲给分是70分，那么这个家庭平均幸福指数是60.5分。为了简便起见，也可以平权处理，将不同家庭成员给出的分值做简单算术平均。总之，家庭幸福感需要在全家庭成员调查的基础上获得，可以分孩子、父母不同视角来讨论和观察。假定按0-100分打分，平均得分10分以下为很不幸福家庭，11-30分为不幸福家庭，31-50分为一般家庭，51-70分为幸福家庭，71-90分为较幸福家庭，91分以上为非常幸福家庭。

　　二、“家人健康”是家庭幸福的基石

　　健康是最大的幸福。身体健康的实质是功能健康。一些肢体残障人士通过康复训练，生活自理，功能和常人无异，也可以理解为广义的“身体健康”。身体健康对个人幸福的意义不言而喻，对家庭幸福的意义有三：一是个人身体健康是个人幸福感的基础；二是个人身体健康是家人幸福感的基本保证；三是个人身体健康可以为家庭健康做出情感和物质的贡献。可以想见，如果家人至亲病重甚至罹患绝症，家庭为医药费和生命安危担心，整个家庭愁云密布，家庭幸福无从谈起。相反，若是家人小病无足轻重，则不影响家庭幸福感。发展以人为本，人以健康为本。本次调查发现，被调查者的身体健康程度和个人自我幸福感呈现同向变化的关系。越健康，越自信，越有活动能力、工作能力，越能实现自我价值。

　　对人口计生部门的启示是：(1)人的全面发展要以人口健康促进为前提，促进婴幼儿早期健康发展、青少年青春期健康发展。(2)当计划生育和生殖健康冲突时，要以生殖健康第一、计划生育第二，尊重怀孕妇女的避孕节育自主权和选择权，杜绝大月份引产和强制性流产，对妇女和家庭自己提出的引流产要求，要对引流产、生殖健康风险提出评估意见，供他们决策参考。对退出育龄期妇女，要保障其更年期健康，帮助取环，确保安全。(3)要促进优生健康，杜绝出生缺陷。(4)免费发放安全套，杜绝非意愿怀孕现象。(5)尽最大努力关怀计划生育手术后遗症弱势人群和痛苦家庭，给予必要的补充、关怀和照顾。

　　三、“关系融洽”是家庭幸福的关键

　　幸福本身就是主观评价。如果一个家庭，人人心情舒畅，天天笑口常开，那么这个家庭的幸福是不说自明的，是写在脸上的。中国人口宣传教育中心、中国社会科学院数据调查中心2011年9月的分析报告指出：“从过去一周心理状态来看，非常开心的受访者家庭幸福感得分高达8.958；回答‘比较开心’的人得分为7.958；而感觉‘一般’者，幸福感得分为6.581；不太开心者平均得分5.190；而在过去一周非常不开心受访者，家庭幸福感只有3.951分，这说明心理状况是非常重要的幸福感影响因素，同时也提醒我们家庭幸福感是个主观指标，受到心理状态的影响很大。”这里的家庭幸福感实际上是某个家庭成员的评价。

　　心情愉悦是心理满足、欢乐外溢的表现。但是否家庭成员个个心情好呢？“气氛融洽”是家庭心情的共同表情。气氛融洽、互相信任和爱护，心情自然轻松、美好。但气氛融洽是家庭成员共同评价的结果，而且是心情愉悦是家庭关系良好、融洽的函数。不难想象，如果家庭关系恶劣，心情不太可能愉悦，或者高兴只是一会儿，回到家中，心情会被恶劣关系扭曲。

　　所以，气氛融洽是关系和谐的另一个说法。家庭关系多种多样，包括了夫妻关系、亲子关系(父母与儿女的关系和儿女与父母的关系)、隔代关系(祖孙关系)、姻亲关系。“爱“是维系良好关系的不二法门，爱包括了理解、宽容、支持、尊重等。调查发现，与父母、孩子关系和谐、夫妻关系和谐的家庭成员的幸福指数高。在农村，邻里关系也影响家庭关系和幸福感。

　　对人口计生部门的启示：(1)幸福家庭建设要从家庭关系和谐、气氛融洽入手，创建和谐、文明、爱心家庭，树立正确的家庭观、婚姻观、亲子观和价值观。(2)幸福家庭的关键是亲子关系和夫妻关系。可以开展父母课堂、家庭课堂、亲子学校等活动，组织“幸福家庭讲师团”，从正面建设家庭的核心关系、强化家庭的基础纽带，鼓励家庭成员共享幸福时光，多交流、多分享、多欢笑。(3)打造“幸福家庭指导师”队伍，通过非政府组织干预婚姻家庭危机，调解家庭矛盾，化解家庭恩怨，完善家庭关系，可以开展好婆婆、好媳妇、五好家庭等评选活动。

　　四、“生活保障”是家庭幸福的护佑

　　生活保障包括多层含义，对不同的家庭和不同的家庭成员含义不同，可以理解为收入保障、物质保障、就业保障、教育保障、医疗保障、养老保障。广义来看，生活保障可以理解为对家庭幸福的社会支持。家是最小国，国是最大家，家国天下提醒我们家庭和国家、社会以及政府的关系是相当密切的。家庭的发展方向、发展能力和发展品质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社会公共政策的安排，同时家庭的发展也影响着国家的长治久安和社会的和谐稳定。

　　“幸福”的理解其实有两种：一种是内心的满足，我称之为“满足的幸福”；另一种是社会的护佑，我称之为“护佑的幸福”。“第一种幸福”对家庭的意义是有些满足可以超越物质，幸福就在于如何看待幸福，也在于如何生活，而不一定拥有多少，所以家庭成员能否树立正确的婚姻观、家庭观、性爱观、得失观、亲子观、孝亲观、姻亲观、婆媳观和人生观等价值观和健康的生活方式对家庭幸福关系重大。很多研究指出，有钱不等于幸福。例如，本次调查发现，中等收入者幸福指数高。可以给出的解释是不是更高的收入使得幸福的效用递减，而是追求更高的收入要承受更大的压力与挑战，要牺牲更多的休息甚至健康。毕竟高收入是辛勤劳作的产物，天上不会掉馅饼。

　　“第二种家庭幸福”对政府的启示是家庭幸福需要社会支持和政府关怀，家庭幸福意味着政府需要建构家庭友好的政策-制度-文化体系来促进家庭的发展和福祉。换言之，家庭幸福意味着“痛苦的家庭能得到温暖，不幸的家庭能得到关怀，困难的家庭能得到扶助，需要的家庭能得到服务，健康的家庭能得到发展，所有的家庭能得到保障。”

　　对不同的家庭来说，有不同的社会支持的需求，所以我们对“生活保障”有不同的理解。对人口计生部门来说，需要从家庭生命历程出发整合政府资源和部门资源做到幸福家庭的促进工作：

　　(1)对“特困家庭”要提供人文关怀和综合保障。计划生育特殊困难家庭的扶助要雪中送炭。计划生育家庭幸福需要结构健全，如果不幸独生子女伤病残亡，由此给独生子女父母造成的伤痛是长久的，特别是孩子夭亡所导致的无后老龄化问题，对父母的心理健康和生活保障的冲击最大。人口计生部门除了特殊困难家庭扶助制度外，还要探索计划生育无后父母的日常帮扶问题、养老支持问题、精神抚慰问题。广义来说，特困家庭还包括父母离异或者父母伤亡的独生子女困难家庭，如极端的情形有独生子女孤儿的救助；还有非常重要的因为男扎女扎留下后遗症的痛苦人群和困难家庭，需要给予经济帮扶和精神安慰。

　　(2)对“新婚家庭”要提供优孕服务和避孕服务。

　　(3)对“怀孕家庭”提供优孕优生服务，例如免费优生检测。

　　(4)对“新生儿家庭”提供0-3岁婴幼儿早期发展服务，对父母提供避孕节育服务。

　　(5)对“青春期家庭”提供青春期教育服务。

　　(6)对“更年期家庭”提供安全取环服务。

　　(7)对“老年空巢家庭”提供日常生活帮助、养老补贴支持和精神慰藉服务。

　　人口计生部门对幸福家庭的促进要转变自己的理念和方法，提高自身的服务能力，可以通过家庭发展协会、家庭互助会或小组、家庭发展基金、幸福家庭光荣榜、幸福家庭评比活动等，整合政府资源、社会资源和家庭资源，用政府之爱、社会之爱和家庭之爱集成的“仁爱力量”来推进和护佑家庭发展，共同促进幸福家庭的创建过程，使中华大地涌现出更多的“文明、和谐、幸福的中国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