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生活周刊:走进丁丁的世界(2)

2014年03月18日17:41  三联生活周刊 微博 收藏本文     

  现实和虚构就这样在丁丁的世界里交错。考据故事发生的真实地点成了丁丁迷的乐趣:在彩版的《奥托卡王的权杖》中,丁丁在第7页曾经过了一条布鲁塞尔的商业大街,英国记者法尔对比后认为,这与几年后埃尔热开设工作室的那条街以及今天埃尔热基金会所在地相差无几。在《丁丁历险记》中多次出现的玛林斯派克宫(Marlinspike Hall),是丁丁迷们熟悉的场景,其原型就是坐落于法国卢瓦尔河谷的17世纪城堡舍维尼(Chateaude Cheverny),埃尔热收集的资料中有这座城堡的旅游指南。舍维尼是卢瓦尔河谷中最美的城堡之一,在《独角兽号的秘密》中,它第一次出现在丁丁世界里:丁丁被坏人绑架,他们把他关在城堡的地窖中逼问独角兽号的秘密。到下集《红色拉克姆的宝藏》,城堡就正式变成阿道克船长的住处了,时不时被埃尔热画进故事。2001年,舍维尼城堡的管理方和埃尔热基金会合作,在这里为丁丁迷们设置了一个关于丁丁的永久展览——《古堡的秘密》,地点就在城堡的铁匠作坊旧址,丁丁迷现在都把这座城堡当成丁丁故居来参观。

  “不太正统”的自由丁丁

  “让法语连环画成为一种流行的体裁,一种介于图画和文字之间独立而特殊的中间形式,埃尔热大概是第一人。”

  毫无疑问,丁丁是法语文化的英雄,但这个人物也并非一开始就被主流人群接纳。在《蓝莲花》那一集问世前,连载《丁丁历险记》的《小20世纪报》有两三年仍然只维持着很小的发行量,翻两番、翻六番这种“洛阳纸贵”的情形要到《蓝莲花》后才出现。代表着法语文化中心的法国,直到丁丁“诞生”6年后才决定正式引入这版漫画。当时巴黎有本教会刊物《勇敢的心》(Coeurs Vaillants),1929年创办,到60年代即告停刊,存世的时间不算长,但它在30年代的时候,因为最早为法国读者刊载《丁丁历险记》而受到追捧,一度很畅销。《勇敢的心》准备引进《丁丁历险记》时,主编古尔特瓦神父碰到了两件头疼的事情。法国漫画当时还都普遍遵循旧体例,文字要放在每幅画的下面,看起来很呆板。埃尔热拒绝这样做,他喜欢美国连环画式的让“对话直接从嘴里喷出来”,并且从第一集丁丁故事起,就已经开始这种新形式了。

  更困扰神父的还不在此。作为一本以11岁到14岁青少年为读者的保守读物,《勇敢的心》属于主流社会,神父对丁丁能否赢得这些法国父母的认可并没有多少把握,他担心在看重家庭传统的教众眼里,这个自由自在、浪迹天涯的丁丁过于奇特:他看起来没有家,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从来不用吃饭和睡觉,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而且,丁丁还没有正经工作,说是小记者,埃尔热几乎从未写过他要上班和写稿,唯一一次有丁丁为报社写稿的情节只出现在第一集《丁丁在苏联》——中间有一段是丁丁对小狗白雪说:“我们回旅店吧,我得为《小20世纪报》写点东西。”这样“不太正统”的人物,似乎并不符合教会倡导的青年榜样,或许,就像埃尔热在1968年写给丁丁的那封信中所说:我是个普通人,我的父母也是普通人,我的孩子却“与众不同”。

  最终《丁丁历险记》还是得以在法国顺利刊登,因为埃尔热做了一点折中和让步:他考虑了神父“也许不无道理”的想法,在画丁丁的同时,又创造了一个符合主流价值标准的新人物“Jo”。这个小男孩有工作的父亲和照看家庭的母亲,还有妹妹Zette和宠物猴Jocko。从1936年开始,《Jo、Zette和Jocko历险记》在法国这本杂志上和丁丁系列一起连载,同时也刊发在丁丁的“老家”《小20世纪报》上,而埃尔热,他获得的自由是不必在每幅画面下都补上一段文字。

  但是幸福又完美的“Jo”显然不是埃尔热所爱。从Jo家族诞生那天起,埃尔热几乎就苦恼于这个系列如何延续,因为在每个故事中,他都必须让“Jo”的父母和孩子们一起旅行并以拯救者的形象出现,而这是埃尔热本人所陌生甚至抗拒的一种人生经验。他并不那么发自内心地喜爱Jo和他那个完美家庭,他更爱丁丁的自由,爱丁丁世界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朋友和坏蛋。大约是在1957年,埃尔热决定放弃继续讲述“Jo”的历险,总共只写过5集。

  埃尔热在丁丁世界投射了自己的影子。他曾回答比利时记者努马·萨杜尔:丁丁的世界:“就是我,各种各样的我。当我希望成为英雄或者完美的时候,丁丁就是我;当我愚蠢的时候,杜邦兄弟就是我;当我想把自己外化的时候,阿道克就是我。”

  埃尔热本人不喜欢接受被人预设的正统的审美规则。他曾坦白地告诉萨杜尔他不喜欢歌剧,也不是芭蕾迷,这和多数老欧洲资产阶级的品味显得颇为悖逆。别人都夸赞歌剧女演员声音绝美,他却说看到其人腰粗体圆;他还厌烦男歌手的自炫其美和演员脸上的假胡子,把别人眼里美轮美奂的舞台布景视为“劣质货”、“白铁皮”。所以在丁丁的世界里,那个米兰歌剧院的女演员卡斯塔菲尔虽然被埃尔热写成一个好人,却也总在以她的虚荣心给朋友们制造麻烦,一有机会她就放声高歌,炫出的最高音会把丁丁和白雪吓得落荒而逃。埃尔热喜欢抽象的现代绘画,原因是“写实画强加给你一个主题以及条条框框;而抽象画却让你的思想自由驰骋”;他“不喜欢‘政治’,不喜欢说教,不喜欢宣扬某事某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中庸的人”。这些都被埃尔热赋予了丁丁。

  埃尔热这样分析他的丁丁:“如果说丁丁是道德家,那也是一个不严肃对待自己的道德家,因为在我的故事里,幽默从来就不遥远……另外,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丁丁周围也诞生了一些毛病很多的人物,他们比丁丁更人性化。例如阿道克船长:他接受自我,不进行思考。有时候,我有点像他,唉,就像我经常觉得自己像杜邦兄弟一样!”在丁丁的世界,善和恶是两个最重要的故事元素,却从来不是非此即彼。丁丁充满正义感,但对那些坏蛋的命运,他也会寻找借口为其开脱。在《714航班》里,他就为坏蛋拉斯泰波波罗斯叹息:“可怜的人,他得必须忍受多少痛苦才到这种境地啊!”在《金钳螃蟹贩毒集团》里,丁丁结识了后来故事中一直跟随他的朋友阿道克,一个酗酒的糊涂船长,喜欢骂人,说起粗话来花样百出,有人统计在他出场的15集里,他骂人的话加起来不下220句,诸如“土豚”、“腌咸鱼”、“臭海参”,丁丁迷们将这些词汇整理归类,进行研究。读者还会记得《丁丁在西藏》里的那个“坏家伙”雪人,在故事结尾,丁丁和白雪、阿道克船长还有被他们救出来的张充仁骑上马渐行渐远,雪人孤独地半掩在巨石后目送他们离开,发出一声伤感的长号。

  有人批评《丁丁在刚果》和《丁丁在美洲》有深藏的种族主义。晚年埃尔热承认自己的弱点,因为“种族主义根植于内心深处的概念很难根除。需要很多智慧和意识,才能不囿于自己的短视、自己的传统,才能真正地理解”。不过他也为自己辩解,他把年轻时代的作品比作是些“比利时派”书籍,打着当时比利时资产阶级思维方式的烙印,但“让黑人像‘小黑人’一样说话更多地属于天真的喜剧传统,而不是深藏的种族主义”。

  永远的丁丁

  1983年3月3日,埃尔热在布鲁塞尔病逝,他的最后一个故事《丁丁和字母艺术》只画到了第42页草图。在开始绘画彩色丁丁后,埃尔热一直将故事严格保持在62页篇幅,不多也不少,所以《丁丁和字母艺术》还差20页才能走向结局,而它就在一个未解之谜前面永远地停滞了:在一起以绘画领域为背景的艺术诈骗案里,丁丁是否可以逃脱即将变成一尊活雕塑的命运?遵照埃尔热的愿望,未完成的故事并没有交给助手续完。1986年,他的遗孀法妮授权出版了最后一本画册:42页草图,加上以剧本格式排版的文字手稿。

  这是丁丁系列的第24册,对于读者来说,丁丁已经有了形式上相对完整的归宿。其实,在1944年9月3日,《丁丁历险记》也曾因战争原因停画过。两年后,以埃尔热为中心人物的《丁丁周刊》在1946年9月26日创刊,丁丁从先前中断的地方继续他的历险,周刊也迅速攀升到10万份发行量,被称作“轰动性的成功”。丁丁的故事变成彩色则是从1941年《神秘的流星》开始,埃尔热把黑白世界转换成了红橙黄绿。第二年,他在合作出版商的要求下,又陆续把先前的丁丁故事集也都改成彩版。丁丁迷未必注意到一个小细节:在《神秘的流星》之前的9本中,有5本在结集成册时曾由埃尔热单独绘制过整张的水彩画封页,和黑白画册一起附送,它们是《丁丁在苏联》、《丁丁在刚果》、《丁丁在美洲》、《法老的雪茄》以及《蓝莲花》。这5张水彩画封页,目前在拍卖场上露面的只有《丁丁在美洲》:2008年3月29日,画稿在巴黎的连环漫画原稿拍卖会上以78万欧元成交,创下当时连环画稿拍卖的世界纪录。埃尔热为《丁丁在美洲》绘制的水彩画封页上,牛仔装扮的丁丁坐在山顶上吃东西,印第安人正从背后偷偷靠近他。大半个世纪里,这幅珍贵画稿经历了3位收藏者:20世纪30年代,埃尔热将它送给了比利时的一位夫人,她和家人收藏50年后,转卖给了一位比利时收藏家,此人又将画稿出售给一位外国收藏家,后面这一位又将它收藏了将近30年。丁丁的世界,就在这样的私人记忆里珍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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