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医大对决:到底谁救了我们的小孩?

2017年07月05日 12:03 新浪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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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棒棒医生(黄石市中心医院血液科副主任医师,科学猫头鹰顾问,著有《拍砖中医》、《行医记》等畅畅医学科普书籍,深受读者欢迎。

  “救救孩子”这四个字是百年前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里发出的呐喊,是精神之救。而在实际的历史长河中,肉体之救是更令人绝望的悲惨事实。这个悲惨的事实是,现代医学出现之前,儿童在疾病尤其是传染病面前,是完完全全待宰的羔羊,是病死率最高的群体,是人均寿命最关键的短板。

  我们已经知道,在二十世纪以前,无论中外,人均寿命大致不超过40岁。其中拖后腿的最关键因素就是大量的儿童夭亡,夭亡于传染病和营养不良,而传染病是第一致死原因。

  传染病中,儿童第一杀手是天花。据历史学家研究,清代大约25%的儿童死于痘症即天花(梁其姿《明清预防天花措施之演变》);英格兰在牛痘法发明之前,30%的儿童在3岁前死于天花(洛依斯。Z。玛格纳《医学史》)。这是什么概念?据人口统计数据,2013年我国儿童总数2.74亿,若在清代,将有6850万死于天花。这是令人窒息的数字。

  天花是一种病毒感染,不错,就像我们耳熟能详的感冒、乙肝一样。人类医学要到二十世纪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病毒这种东西。

图源:lookfordiagnosis.com图源:lookfordiagnosis.com

  中医一向认为,天花(痘症)是胎毒所致,一种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之毒。为什么古人会认为是胎毒呢?因为出了一次后永不再出,当然是胎里带来的啦。上古人性淳朴,就没有这种毒;中古之人情欲渐炽,才有这种毒。这些理论记载在中医正宗的经典里。按照这种理论推理,天花已然绝迹的今天,人性最淳朴了。那么,是谁救了我们的小孩?中医,还是西医?

  天花的人群总死亡率在15%-25%,是历史上最可怕的杀手。人类医学对天花发动了艰苦卓绝的伟大战争,虽然至今也没有找到治愈天花的有效方法,却最终彻底消灭了天花,靠的是预防,即中医所谓“上医治未病”。不知道病因有时候并不影响有效的预防治疗,象中医在这场伟大战争中就有足以自豪的贡献,这就是“人痘术”。

  人痘术可能是中医历史上真的救过人的有效医术,是屈指可数的值得一书的成就,大概发明于十六世纪,到清代达到鼎盛。据《医宗金鉴》记载,人痘术有四种:

  1。痘衣法,穿痘症病人的衣服;

  2。痘浆法,以棉花蘸痘疮浆液,涂入鼻内;

  3。旱苗法,痘痂皮阴干研粉,吹入鼻内;

  4。水苗法,水调痘痂末,涂于鼻内。

图源:sogou.com图源:sogou.com

  这四种方法,古人评价是“水苗为上,旱苗次之,痘衣多不应验,痘浆太涉残忍。”痘浆为什么就“太涉残忍”?难以理解。效果最好的水苗古人评价是“夫水苗之所以善者,以其势甚和平,不疾不徐,渐次而入,既种之后,小儿无受伤之处,胎毒有渐发之机,百发百中,捷于影响,尽善尽美,可法可传。”既然有如此效果好的人痘术,为什么天花还会那么肆虐嚣张、杀人如麻?原因有二。

  其一,人痘接种率太低。是天花病人太少,痂皮供应不足吗?当然不是。天花大约在南齐时传入中国,之后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流行,散发更是不断,儿童是主要受害者。乾隆五十年,慈溪、象山一代爆发天花,“稚幼十伤其七”。这里的“伤”是死的意思,即儿童死亡率70%。同治六年冬,象山再次发生天花,“小儿多殇”。殇也是死的意思,多殇则死亡率至少超过50%。道咸年间,杭州天花流行,清代温病四大家之一的王士雄记载“十不救五,小儿殇于是者,日以百计。

  如此高的流行和死亡率,人痘术效果何在?因为接种的人太少。为什么接种的人太少?因为人痘术掌握在少数的“痘师”手里,他们居之为敛财的奇货。比如雍正年间,上等的熟苗需要三金一支。如此高昂的费用只有官二代富二代才用得起。杭州徽商汪鹏记载“中土高贵之家,种之者十之八九。”江南云峰居士《力劝普种痘花法》中记载“且近京师王公大人家常用种痘之法,因少痘殇之惨,何庶民之家,反疑畏而不种痘乎?”这段话类似“何不食肉糜”,庶民没钱,种得起吗?

  即便是皇族,据杜家骥研究,90%以上的闲散宗室、觉罗等,种痘率也较低(《清代天花病之流行、防治及其对皇族人口的影响》。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人痘术虽然是有效的医术,在古代却没有得到广泛的推广,受益的主要是富贵人家,普通老百姓是没有获益的。原因是政府管理的缺位,痘师利益至上的道德缺限也难以辩解。

  其二,人痘术不够安全。有很多记载,如清代彭翃记载“南方多种痘,死者百无一二。”种痘的不良反应致死率1%-2%。乾隆时的郑望颐“今若种百儿之痘,设或损伤四五个,则必责罚种师4%-5%的死亡率是不可容忍的。这是不是太苛刻了?我们对比一下今天的情况,与疫苗相关的严重异常反应概率在百万分之一以下,确因疫苗而死亡的几乎是零。即便如此,仍不时有针对疫苗的妖魔化舆论狂潮。那么,人痘4%-5%的死亡率当然就是不可容忍的了。

  人痘术更严重的安全隐患在于它可能引起新的传染。中医古籍由于缺乏流行病数据,我们对此不得而知。而曾经引进人痘术的法国巴黎在1762—1763年发生过一次天花流行,研究者怀疑是没管好用以制作人痘的天花病人造成的,法国人痘术因此被禁止。

  后来的“牛痘接种”这种外来技术能快速代替人痘术,正是因为在以上两个方面拥有绝对优势。1786年,英国乡村医师琴纳发明牛痘接种术,这是人类医学史上最伟大的医术之一,其所拯救的生命以兆亿计。关于牛痘术,很多中国人坚持认为是受人痘术启发才发明的,但外国人并不认可,这里不讨论这个话题。

图源:fineartamerica.com图源:fineartamerica.com

  牛痘术在1805年从澳门引进中国,发展迅猛,到光绪以后,全国各地都设有牛痘局,而人痘术逐渐萎缩至于消亡。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牛痘术才真正代表了医学发展的方向和先进性。牛痘术引进之初,痘师们是强烈反对的,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因为牛痘局有乡贤富豪和地方政府的支持,多是免费的,且面向广大贫民,有医无类。这种不拘于民族文化和爱国情怀,无论贵贱贫富,一律平等对待的医学,正是中医所宣扬的大医精诚。痘师完败于牛痘局是必然的。

  牛痘更本质的优势是其安全性和有效性。它不会引起新的天花传染,也不会引起严重疫苗异常反应,比如死亡。它逐渐在全世界开花结果,普度众生。最终在19791026日,WHO宣布天花被人类彻底消灭。这个曾经夺去无数人,无数儿童生命的恶魔,被人工免疫接种------牛痘术所终结。

  除了天花,还有很多威胁儿童生命的传染病。

  比如白喉,也是病死率非常高的罹患儿童为主的传染病。这是一种由白喉棒状杆菌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其病理特征为咽、扁桃体、喉乃至气管表面的白色伪膜,加上水肿,可以堵塞气道而导致窒息死亡。十八世纪三十年代新英格兰流行的白喉,10岁以下儿童死亡率甚至高达80%。这种死亡非常恐怖,都是被憋死的。直到1920年,美国白喉年发病还有15万例,发病率151/10万,病死率10%左右。

  白喉大约在十八世纪晚期传入中国,至清末,约有12次大流行。其死亡率从史书记载可见:“嘉庆三年四五月间,杭郡、德清新市忽有喉疹之疾,率肿痛不能食,比户传染,死者十三,竟有灭门者。”病死率30%

  光绪十四年春起,上海烂喉痧疫盛行,牵连沾染,夭亡不可胜记。

  光绪二十七年,上海冬喉痧流行,多至不救,童稚染疫而死者尤多。

  中外情况类似,白喉恐怖要一直到十九世纪末才出现松动。撬动这一恐怖铁幕的第一人是第一届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获得者,德国医师埃米尔阿道夫贝林BehringE.A。 von 1854~1917)。

  1890年,贝林在Koch研究所工作,他的老师就是伟大的细菌学家科赫。科赫交给贝林的任务就是研究白喉,找到有效药物。贝林从动物实验开始,他把白喉菌液和碘剂注射到一批小鼠体内,结果小鼠或死于白喉或死于碘剂,却有几只小鼠逃过两关。这是什么鬼?贝林给它们再次注射白喉菌液,小鼠依然活蹦乱跳。注射两倍剂量,还是没事儿。显然,这些小鼠体内产生了某种可以对抗白喉的物质。为了证明这点,贝林做了个对比实验。他抽取这些有抵抗力的小鼠的血液,将其血清混入白喉菌液中,注射进新的一组小鼠体内;另一组则只注射白喉菌液。结果,后一组死亡。病愈的白喉鼠血清中确实含有抗白喉的物质,这就是白喉抗毒素。接下来,贝林从羊、牛、马等大动物身上制备了足够量的白喉抗毒素血清,并在病危白喉患儿身上获得成功。免疫医学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血清疗法宣告诞生。

  自从琴纳发明牛痘苗以来,免疫学长期处于经验阶段,但在贝林发现白喉抗毒素之后,凝集素、沉淀素等能与细菌或细胞特异性反应的物质相继被发现,统称为抗体。抗原和抗体的概念逐步确立,体液免疫和细胞免疫两大免疫机制逐渐被认识,经典免疫学时代由此开始。1901年,贝林因为发明血清疗法而获得第一届诺贝尔医学生理学奖。

  从贝林发现白喉抗毒素开始,人类对白喉开展了强势反攻,白喉疫苗、百白破疫苗相继研制成功。从1920年以后,欧美等发达国家的白喉发病率和病死率直线下降,已经趋于零。我国解放初白喉发病率23.1/10万,病死率约15%(以当时人口5亿概算,每年约2万人死于白喉),五、六十年代曾有过5次白喉流行,1978年开展计划免疫。至1991年,发病率已经降到0.02/10万。到2004年以后,基本上每年都是发病报告。白喉这个恐怖的儿童传染病在中国也基本上算是被消灭了。这自然是现代医学之功。

  不止是免疫预防。对于已发生的白喉,由于气管插管、呼吸机等呼吸支持技术的发明,也不再有窒息的可能。由于磺胺药和青霉素等抗生素,针对白喉棒状杆菌的病因治疗也是小菜一碟。白喉,即使发生,也不过是扁桃体炎一般的小病而已。这一切,是现代医学带给我们的巨大恩惠。

  类似的例子可以举出很多。比如,儿童结核病、猩红热、痢疾、霍乱、百日咳、脊髓灰质炎、乙脑、先天梅毒等等,都曾经是儿童的凶残杀手。清代王清任在《医林改错》中记载:“至嘉庆二年丁已,余年三十,四月初旬,游于滦州之稻地镇。其时彼处小儿,正染瘟疹痢症,十死八九。”不过是痢疾而已,死亡率就高达80%-90%。感谢现代医学,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人类关注儿科的历史非常悠久。

  中国最早的医书《五十二病方》中有3个小儿疾病的记载:婴儿索痉、婴儿病痫、婴儿瘈。不知道这三个病的具体表现,猜测可能是癫痫、小儿热性惊厥一类疾病。大概有2千多年的历史。

  西方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在巨著《希波克拉底文集》中对小儿疾病有着广泛的观察,涉及疾病、症状、预后、饮食、营养、生理、流行病等方方面面的内容。甚至,还有一章儿科专论《生齿期论》,详细讨论了儿童期疾病(尤其是惊厥、便秘、腹泻、消化不良、扁桃体溃疡等)的特点和不同预后。成文时间与《五十二病方》大致相当。

  宋钱乙的《小儿药证直诀》是中医最早的儿科专著。早则早矣,却充满了谬误,与早一千年的基于精细观察的《希波克拉底文集》不能比。其中关于儿科的理论完全是拍脑袋想当然,比如认为儿童骨头有365块,是经过320日极其规则的“变蒸”而成的。这完全没有事实依据。又比如其观察小儿抽搐时认为,“男为阳而本发左。女为阴而本发右。若男目左视,发搐时无声,右视有声;女发时,右视无声,左视有声。所以然者,左肝右肺,肝木肺金,男目右视,肺胜肝也;金来刑木,二脏相战,故有声也。”这种男左女右之类的迷信胡说说明钱乙的医学观察非常不靠谱,与希氏不可同日而语。

  中医儿科的悠久和博大均比不上传统西医,但两种医学的实际效果并未分出胜负,这体现在儿童惊人的死亡率上,整个的古代,无论中外,将近有四分之一或一半的儿童活不到成年。胜负要到十八世纪,尤其是十九世纪以后才分出。这时候由于实验医学、微生物学、免疫学、营养生理学、卫生学、无菌术、药物学等的巨大进步,使系统的儿科研究得以开展,儿科才成为一种科学,这种科学的儿科学才能保佑我们的小孩。

  谁救了我们的小孩,中医还是西医?答案如此明显。(完)

  注:本文由@棒棒医生授权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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