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上高中以后,我与她接触的时间少了,就学习作家刘墉的做法,开始用写信和给日记(她一直主动给我们看日记)作批注的方式跟她交流。这样,我就理智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读到了王东华先生的《发现母亲》——
“推动世界的手是摇摇篮的手”;
“母亲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岗位,她站在整个民族的最前头”;
“天下只有不是的父母,没有不是的孩子”;
“孩子是站在自己的肩膀上的,自己有多高,孩子才能有多高;自己能走多远,孩子才能走多远”;
“让妈妈成为母亲,成为母育家”;
“面对孩子,我们必须重新做人”;
……
打开这本集作者十年心血的母亲教育力作,一个又一个成功或失败的实例,一串又一串精辟有力的论断,直扑我的心底,重重地撞击着我的灵魂,惊心动魄,振聋发聩。这本书,让我这个做了十几年母亲且自以为十分尽责的人,第一次知道自己对“母亲”的理解是何等肤浅!第一次这样清醒地意识到“做母亲”是一门怎样博大精深的学问!
“父母不仅要懂得如何‘教人’,更重要的是要懂得如何‘做人’,自己正确的‘做人’比正确的‘教子’更为重要!”王东华先生如是说。是的,我应该从自己的做人出发,去考察自己的育儿轨迹,探究其进行得这般艰难的原因。
于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冷静地审视自己:
作为教师,我时刻铭记着我刚走上讲台时恩师彭书楷先生送我的那句话:“要永远从让学生终身受益的角度去进行教学。”我努力恪守教书先育人的原则,在教学中努力从让学生终身受益的角度去做,在多年的教育工作中,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的教育风格。我总是欣喜地发现每一个孩子的闪光点,从不说伤害和打击他们的话,曾经点燃了一盏又一盏心灯,成为一批又一批学生的好朋友。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自己是极有耐心的。与此同时,这些年来我还做过许多家长的工作,希望他们理智而平和地对待孩子,使孩子能够身心健康地成长。
然而,对于自己的孩子,我为什么就做不好了呢?为什么我会在女儿说她“不聪明”之后变得急躁起来?为什么我多次下决心要彻底根除急躁的毛病,却总不能真正做到?为什么受到了良好的早期教育的女儿,成长过程中会有那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为什么我们家的教育会出现“一边倒”的局面,让另一半教育资源闲置……
我开始了尽可能冷静的分析:
我父母是新中国的第一代大学生,1954年大学毕业时,响应国家“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号召,来到一个刚刚建立的劳改农场奉献自己的青春和热情。良好的家庭环境和早期教育,使我对学习各种知识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然而,在劳改农场这个知识分子稀少而“阶级斗争最激烈”的地方,1957年的“整风反右”、“文化大革命”中的阶级斗争不断地冲击着我们这个家,我差一点与初中失之交臂,最终被剥夺了读高中和上大学的权利,这就构成了热爱学习而又有些好高骛远的我心中的一个痛苦的死结。
不能理智地对待自己的孩子,是因为对自己的孩子还有更多不理智的“生物的爱”,而“教育的爱”还不够。我一向反对“我们这一辈子是没指望了,只希望孩子能有出息”这种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观点,认为家长和孩子应该各自体现自己的生命价值。但我却因为心底的那个“结”,又和抱有这种观点的人一样,急切地盼望着从孩子身上找到自己“应有”的辉煌,而绝不愿意看到她的任何失误。在这样的心态之下,自己怎么可能保持“理智的爱”和“教育的爱”呢?
在孩子说她“不聪明”之后我变得急躁,变得急功近利,不仅说明自己有偏激、急躁的性格缺陷,还反映了自己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存在着自己一直鄙弃的炫耀意识,即虚荣心。心老是悬着,正暴露了我这个自以为强大的人面对失败时的不自信(同时对孩子也不相信)和不顽强;急躁,正说明我这个自以为强大的人在失败面前乱了方寸,这一切又恰恰在如何面对困难和失败的问题上,给孩子做出了极为形象、极为糟糕的榜样。
在对孩子的早期教育感到满意之后的掉以轻心,在面对她的种种问题时的暴躁,不正说明了自己的浅薄、自己的“胜亦骄,败亦馁”吗?我又凭什么要求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胜不骄,败不馁”呢?
我们家庭教育“一边倒”现象的出现,固然有她父亲的责任,但也与我总是以教育工作者自居、自以为是、凡事大包大揽的作风有关。我这时才发现,我竟然从来没有为孩子的教育问题与丈夫进行过一次认真的交谈!对于他在这方面为数不多的意见,我认真考虑过的也不多。
“孩子是站在自己的肩膀上的,自己有多高,孩子才能有多高;自己能走多远,孩子才能走多远。”——这是千真万确的道理啊!自己的优点未必都能成为孩子的优点,而自己的缺点则必然对孩子的成长造成深远的负面影响!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无情地解剖过自己,承认这一切真的很痛苦。然而,我们不总是说爱孩子而愿意为之奉献一切吗?那么,为什么不能为孩子而改变自己呢?
我接受了王东华先生的观点——面对孩子,我们必须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