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也许永远不会再回家了
我们为女儿每天按时回家颇感庆幸，同时，却又担心她不知哪一天会突然违反10点锁门的规定。不安和欣慰交织在一起，使我们简直有些神经质了。
最近四五天，我的工作结束得比较早，一完事就往家赶，到家后从不外出。晚上将近10点时，夫妻俩就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时钟，焦灼地期待着女儿的身影。
有一天，由香里将近10点时打来电话说，她因车钱不够被扣在地铁车站了。我们闻讯连忙跑到车站替她补交了车钱，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带着女儿往家赶。到家一看表，正好差1分钟10点。
一家三口，一边在心里默念着“10点、10点”，一边拼命往家跑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有些滑稽，可当时却是一场很艰苦的战斗。
只要女儿晚上将近10点还没有到家，夫妻俩就开始坐卧不安。一边像祈祷上帝似的死死盯住表针，一边胆战心惊地想：“今天可别把她关在门外。”
以前，许多家长总要摆出父母的威严，把孩子从家里赶出去成了家常便饭，然而我们却于心不忍。相比之下，我们真是太无能，太没出息了。
开始，我并不理解“把孩子从家里赶出去”这句话有多大的份量。一次，我同竹江先生说话时随便说了一句，不料竹江先生听后，脸色骤然一变说：“我从未说过要把孩子从家里赶出去，我所强调的是，由香里因为违反了规定，所以才不能让她进门。这一点请千万不要误解。”竹江先生认为，由香里并不是被赶出了家门，而是她不遵守规定进不了家门。看来，“赶出家门”和“进不了家门”之间是有天壤之别的。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天傍晚，女儿一声不响地出了家门，将近10点还没回来。我们预感到可怕的事情就要来临，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表针……9点50分…9点55分……我们紧张得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脏在“突、突”地跳着。当时针指向10点正时，夸张点说，我们当时就像是被宣判了死刑。妻子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房间里笼罩着紧张的气氛。
“咚、咚、咚！”10点15分，楼梯上传来了跑着上楼的脚步声——是女儿！门铃响了，我克制着想为她开门的冲动看看妻子，看得出，她也和我一样在拼命地克制自己。“快开门！”女儿的怒吼声不断地传进来。我捂住耳朵，几乎要脱口而出：“别喊了吧！”我本该到门口去告诉她：“这是规定，不能开！”但我却没有这个勇气。
铃响了几十次之后，女儿终于失望地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人感到彻骨地寒冷。她身无分文，到哪里去呢……
突然，妻子声嘶力竭地冲我大吼：“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我一时没有明白妻子为什么这样歇斯底里地叫喊。妻子的喊声是如此凄惨，只有母亲身上的肉被割去时，才会发出这种惨叫。不管怎样，妻子认为是我从她的身边抢走了女儿。
不知为什么，当时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我想，母亲是疼在身上，而父亲则是疼在心里。
这一夜，女儿杳无音信。
第二天，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一夜未曾合眼的夫妻俩相对而坐，缄默无言，心中忧虑着被关在门外的女儿。打开电视机，演的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立刻又关掉了，女儿也许永远不会再回家了。
“孩子有什么罪？深更半夜特意赶回家，却又被拒之门外。正经的家长是不会这样做的，我们是在竹江先生的暗示下才抛弃了女儿。”想到这儿，我真想立刻拿起扩音器去走遍东京都，找回我们的女儿。但是，船已离岸，只好听凭它在惊涛骇浪中颠簸前进，无法后退了。
“万一发生意外，那就是她命中注定。”竹江先生的话在我耳旁反复回响，我明白了竹江先生的本意所在——作为家长，谁也不会断然将自己的女儿拒之门外，让她流落街头。但不下这样的狠心，就无法完成挽救女儿的艰苦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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