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伯德太太将托盘放在桌子上,“那要等着瞧,不同的人对什么是‘乖’有不同的看法。不过,”她站在门口犹豫着说道,“他看起来是那种好心的熊。”
“那么你不介意了,伯德太太?”布朗先生问她。
伯德太太想了一会儿:“不,不,一点也不介意。我自己向来也挺偏爱熊的,要是家里有一只也很不错嘛。”
“哈,”门一关,布朗夫人深深呼出一口气,“谁能想得到呢!”
“我想那是因为他举了帽子,”朱迪说,“这让他给人留下了一个好印象。伯德太太喜欢懂礼貌的人。”
布朗夫人重新拾起她的编织活儿。“我想应该有个人写信去告诉露西婶婶,我相信知道帕丁顿现在很安全,她会很高兴的。”她转向朱迪,“也许由你和乔纳森来写信是个好主意。”
“对了,”布朗先生说,“我才想起来,帕丁顿在哪里?他还待在楼上他的房间里,是吗?”
朱迪从写字台那边抬起头来,她正找着信纸。“噢,他很好,他正在洗澡呢。”
“洗澡!”布朗夫人的脸上出现了担忧的神情,“他还太小,恐怕不会自己洗澡吧。”
“别这么紧张,玛丽,”布朗先生咕哝道,拿了一份报纸坐进扶手椅,“他也许正在享受自己这一刻的时光呢。”
帕丁顿也许正在“享受”他这一刻的时光——布朗先生这么说了,跟事实的确差不多。但不幸的是,这不是布朗先生所预料的那种享受。帕丁顿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他正高兴地坐在浴室的中央,用布朗先生的剃须膏在地板上画南美洲地图。
帕丁顿喜欢地理,至少是他的那种地理,也就是说,奇特的地方和新的朋友。在他离开南美洲,踏上来英国的长途旅行之前,他的露西婶婶——一只聪明年老的熊——已经尽她所能地把自己所有的知识教给了他。她告诉他所有将要路过的地方的事情,她花了好多好多时间为他朗读,帮助他了解那些他可能遇见的人们。
那是一次长长的旅行,绕了地球半圈,因此帕丁顿的地图占据了浴室里大部分的地板,并将布朗先生的剃须膏用了一大半。剩下的最后那一点点,他想用来再写一遍他的新名字。他做了很多尝试,最后决定写成“拍丁顿①”。他看起来最了不起了。直到有一股温暖的细流淌到他的鼻子上,他才意识到浴缸里水满了,并且开始溢出来了。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爬上浴缸的一头,闭起眼睛,用一个爪子捏住鼻子,跳了下去。水是热的,全是肥皂泡,而且比他想象中的深好多。实际上,他即使用脚尖点地也只能使他的鼻子刚刚露出水面。
这时,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严重的打击。进入浴缸是一回事,出来则完全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当你的鼻子还在水位线上挣扎,你的耳朵被灌满了肥皂沫,浴缸的边沿又是如此滑溜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法看清楚水龙头在哪里。
他试着奋力呼喊“救命”,起初他轻声喊着,后来不得不放大了音量喊道:“救命!救命!”
他等了一会儿,但是没有任何人来。突然,一个主意出现在脑海里——他还戴着他那顶帽子,这是多么棒的事情啊!他摘下帽子开始往外舀水。
帽子上有好几个洞,因为它很旧了,他的叔叔还曾经用过。用这样的帽子,如果水没有变得更少,至少它也不会变得更多。
“有意思,”布朗先生说着,从扶手椅上弹了起来,擦了擦他的前额,“我敢发誓我感觉到一滴水滴下来了。”
“别傻了,亲爱的。怎么可能呢?”布朗夫人答道,她忙于编织,甚至懒得抬头看一下。
布朗先生咕哝了一句,又继续看他的报纸。他知道他确实感到了些什么,但是争论毫无意义。他疑惑地看了看孩子们,朱迪和乔纳森在忙着写信。
“把信寄到利马要花多少邮费呢?”乔纳森问道。
朱迪正要回答,突然另一颗水滴从天花板上落下来,这次正好掉在桌子上。
“噢,天哪!”她跳了起来,将乔纳森拉到身后。他们的头顶上有一摊来势不妙的水渍,它正好在浴室下面!
“你们到哪儿去?亲爱的?”布朗夫人问道。
“哦,只是上楼去看看帕丁顿怎么样了。”朱迪推着乔纳森出了客厅,迅速关上了门。
“哎呀,”乔纳森问道,“上面怎么了?”
“是帕丁顿,”朱迪冲上楼梯,扭头回答,“我想他惹上麻烦了。”
她跑过楼梯平台,在浴室门上猛敲一阵。“帕丁顿,你还好吗?”她喊道,“我能进来吗?”
“救命!救命!”帕丁顿大叫,“请进来。我想我快淹死了!”
“哦,帕丁顿,”朱迪靠在浴缸的一边,和乔纳森一起把浑身滴着水、惊恐万分的帕丁顿捞起来放在地上,“噢,帕丁顿!上帝保佑,你没事。”
帕丁顿躺在地上的一摊水里。“我有一顶帽子,这真是太棒了,”他喘着气说,“露西婶婶告诉我永远都不要离开它。”
“你怎么就不知道把塞子拔出来呢,小傻瓜?”朱迪说。
“噢!”帕丁顿看上去垂头丧气的,“我……我从来没有想到过。”
乔纳森敬佩地看着帕丁顿。“哎呀,”他说道,“你居然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连我都从来没有捣过这么大的乱。”
帕丁顿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热水登陆了他的南美洲地图,浴室的地板上盖满了一层白色的泡沫。“确实有点不整洁,”他承认道,“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太乱了!”朱迪扶他站好,用一块浴巾把他包裹起来,“帕丁顿,我们下楼之前有不少活儿要干了。万一伯德太太看到了,我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我知道,”乔纳森大声说,“有时候她会对我说的。”
朱迪开始用布抹地板。“快点把自己擦干,小心别着凉了。”
帕丁顿听话地用毛巾揉擦着身子。“不得不承认,”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评论道,“我确实比原来干净了好多。看起来都不像我啦!”
帕丁顿真的比他刚到布朗家的时候干净多了。他的毛不再是原先那样的暗褐色,而是非常轻浅的棕色,除了更柔软,像丝绸之外,他漂亮得就像一把新刷子。他的鼻子闪着微光,耳朵完全洗净了果酱和奶油的痕迹。他干净了这么多,以至于当他下楼走进餐厅的时候,每个人都假装不认识他。
“快递员的入口在旁门。”布朗先生从报纸后面发出声音。
布朗夫人放下她的编织活儿,盯着他。“我想你一定走错大门了,”她说,“这里是32号,不是34号!”
就连乔纳森和朱迪也同意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帕丁顿开始担忧起来,直到他们全体突然爆笑起来,夸他梳洗过之后,看上去真是又漂亮又体面。
他们为他在炉火边安置了一张小小的扶手椅,伯德太太又送进来一壶茶和一盘热热的黄油吐司。
“现在,帕丁顿,”当大家都平静下来后,布朗先生说道,“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吧,还有你是怎么来到英国的。”
帕丁顿往后一靠,坐进他的椅子里,小心地擦去嘴边的一丝黄油。他把爪子垫在后脑勺上,朝炉火伸直了他的脚趾。他喜欢有听众,尤其是当他全身温暖,这个世界看起来是如此完美的时候。
“我在黑暗秘鲁长大,”他开始说,“和我的露西婶婶一起。她现在住在利马的退休熊之家。”他沉思着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很安静,每个人都满怀期待。过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他们开始不耐烦起来。布朗先生大声咳嗽了几下:“这好像不是什么令人兴奋的故事。”
他走到小熊面前,用烟斗碰了碰帕丁顿。“真没想到,”他惊讶道,“不过我确信,他已经睡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