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爪在梦中颤抖着。

　　“鸽爪！鸽爪！”呼喊声在她四周响起，湍流拖拽着她的皮毛，让她在黑暗中旋转，她不住地挣扎着。“鸽爪！”喊声恐怖而凄厉。树干和枝条从她身旁翻滚而过，被急流卷向下游。黑暗在身下无尽地延伸，她害怕极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鸽爪！”涟尾孤独而绝望的呜咽在她耳中响起。

　　她吓了一跳，眨巴着睁开眼睛。

　　她的妹妹常春藤爪在她旁边翻了个身：“你在做梦吗？”银白色虎斑猫抬起头，担忧地注视着鸽爪，“你抖得像只老鼠。”

　　“是个噩梦。”鸽爪尽量让语气平缓下来。她的心跳得很厉害，涟尾的哭喊声仍在脑海中回荡。她探身向前，舔着常春藤爪的脑袋：“现在好了。”她没说实话。

　　常春藤爪惺忪的睡眼又要闭上了，鸽爪感受到妹妹柔和的鼻息，她提醒自己：我在家里。一切都很好。可心却还剧烈地跳着。她在窝里伸展着四肢，一个寒战传遍全身，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穿过同伴们的窝，走出巢穴。

　　荒芜的空地沐浴在月光中，石壁包围着营地，地平线上已经泛起乳白色的曙光。罂粟霜新生下的幼崽的喵呜声从育婴室里传来，各个巢穴中也飘荡着均匀的鼾声。湿冷的空气环绕着她的口鼻，这感觉有些奇怪。几个月来，除了让她口干舌燥的灼热的风，她什么也记不起来。可现在，鸽爪感受到了森林清新的绿意，兴奋得快流口水了。

　　薄薄的云朵飘过点缀着繁星的天空，像蜘蛛网一般遮蔽了银带。她不知道此刻涟尾是否正在她那些星光熠熠的祖先中守望着大地。

　　对不起。这句话像猫头鹰孤寂的啼叫，在她脑海中回荡。

　　尽管逆流而上的漫长征程已是十几天前的事，记忆却仍会让她的肌肉疼痛。鸽爪和狮焰，以及其他族群分别派出的两只猫找到了那些堵塞小河、切断湖水的海狸。他们一起拆毁了海狸筑的坝，让河水重新灌满了湖泊。她从沙沙作响的森林和营地外猎物的动静感受到，生机又回到了领地。

　　鸽爪心里涌起一阵自豪。是她察觉到那些海狸堵住了小河，她还帮着将它们的堤坝变成了碎片。现在，所有族群都能生存下去。但那段记忆苦乐参半，就像舌头上粘着的蓍草。在和那些庞大的棕色动物战斗的过程中，河族武士涟尾死了。它们的身体比狐狸还强壮，黄色的牙齿撕咬起来比爪子更致命。

　　自从鸽爪回来后，那段征途的记忆就一直充斥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涟尾的死始终萦绕在她梦里。狮焰也有同样的感受吗？她不敢问。她也不能去告诉松鸦羽，说那段征程多么顽固地残留在她的思绪中。他们可能会认为她很脆弱。还有伟大的使命等着她去完成。

　　她该怎样才能真正成为火星很久以前得到的那个预言中的主角呢？将有三只猫，你至亲的至亲，掌握着比星族还要强大的力量。

　　她就是那三只猫中的一只，此外还有狮焰和松鸦羽。这依然让鸽爪感到震惊。她成为学徒还不到一个月，但现在她肩上担负的责任却比资深武士的更加沉重。除了磨炼自己被赋予的使自己成为三力量之一的力量之外，她还能做些什么呢？她每天练习，尽可能全身心地深入森林中去倾听、回味，并感受那些甚至连松鸦羽都无法察觉的声音和动静。

　　鸽爪蜷伏在巢穴外，潮湿的风吹得她的毛泛起涟漪。她闭上眼睛，让感知力滑过接触泥土的脚掌，越过育婴室里罂粟霜的孩子们打闹的声响，在空中徜徉。充满生机的森林在颤抖，让鸽爪感受到各种味道和声音：晨鸣前的鸟儿们正抖开羽毛；一支影族清晨巡逻队睡意蒙眬地踏出营地，踩在铺满松针的湿滑地面上，样子十分笨拙；生长在两脚兽废弃巢穴旁的猫薄荷送来浓烈的气味，包裹住她的舌头；风族领地的边界上，小河潺潺流过堆积的乱石，那水声搅动着她的耳毛。

　　等等！

　　为什么有两只猫在这个时候正沿着湖边漫步？

　　鸽爪不安起来，眨巴着睁开双眼。她得把这件事告诉谁才行。可她该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神秘力量的前提下，解释清楚这一切呢？狮焰？不。她不能去找她的老师。他一定还在武士巢穴里睡觉，而要叫醒他，就一定会打扰到他的同巢猫。

　　松鸦羽？当然是他！自从叶池加入武士行列之后，松鸦羽便单独睡在巫医巢穴里。鸽爪立刻穿过空地，钻过垂落在那阴暗洞穴入口的苔藓帘子。

　　“松鸦羽！”她睁大眼睛，努力适应昏暗的光线，快步来到他窝边，用鼻子拱了拱他。

　　松羽鸦那身灰色的虎斑毛被睡得皱巴巴的，鼻子轻轻放在脚掌上。“走开。”他咕哝着。

　　“这很重要。”鸽爪嘶鸣道。

　　巫医抬起下巴，睁开毫无生气的蓝眼睛。“我正在做梦！”他呵道。

　　鸽爪顿时紧张起来。她该不会影响他接收来自星族的信息吧？

　　“我差点儿抓住一只老鼠，”松鸦羽用两只脚掌比划出一根胡须的长度，“就差这么远。”

　　鸽爪喉咙里咕噜起来：“很抱歉。”松鸦羽和其他猫一样，也常常做些抓老鼠的梦，这让她非常欣慰。

　　“这不好玩！”松鸦羽站起来，抖动皮毛。

　　他从窝里跳了出来。鸽爪闪到一旁，让他落在自己身边。

　　“出什么事了？”松鸦羽舔了舔一只脚掌，用它拂过胡须。

　　“两只猫正绕着湖前进。”

　　松鸦羽放下脚掌，盯着她。鸽爪眨眨眼，她还是不习惯松鸦羽的这种举动，尽管他眼睛是瞎的，但仿佛还是能看到一样。

　　“他们是朝雷族领地来的吗？”

　　鸽爪点点头。她很高兴，松鸦羽并没有问自己是否确信。他相信她，完全相信她。他对她的力量充满信任，她的确是三力量之一。松鸦羽若有所思长叹一口气：“你知道他们是从哪个族群来的吗？”

　　自己为什么不事先确认一下呢？鸽爪再次将感知力发送出去，让它们重回湖岸，围绕着依然稳步前行的两只猫。她闻到了他们身上的鱼腥味，小声说道：“河族。”她还能分辨出他们的毛色：一只带有金色的斑纹，另一只是灰色的。

　　有斑纹的是一只较小的母猫，“是蛾翅。”这名巫医身上的药草味很浓。灰毛的也是只母猫，但体型更大，肩头肌肉发达，是一名资深武士。“还有雾脚。”她认出了河族副族长。

　　松鸦羽点点头，眼神忧郁。

　　“怎么了？”鸽爪凑近他。

　　“她们很悲伤。”他嘟囔着。

　　她从两只缓步前行的河族猫身上察觉出了悲伤。但松鸦羽声音里的哀伤告诉她，他对她们那种悲伤的体会，宛如发自内心。“她们为什么悲伤呢？”

　　“一定是豹星死了。”他叹息道。

　　“死了？”鸽爪惊呆了，“她失去了所有的性命？”

　　“她已经用完了第九条命，这只是个时间问题。”松鸦羽缓缓站起来，朝巫医巢穴后部的岩缝走去。“雾脚和蛾翅一定是要去月池，”他回头说道，“好让雾脚得到她的那九条命。”

　　松鸦羽消失在岩缝中，声音从暗处传来：“既然我们这么早就醒来了……”他的语气里还带着责备的意味，“……那我们最好还是让这早起变得有意义些吧。”

　　鸽爪几乎没有听他说话。豹星，死了？她将自己的感知力投向湖的远端，直抵河族营地。那个备受打击的族群浮现在她脑海中：猫儿们不休不眠地围绕着空地中央的那具尸体；一些猫将迷迭香和水生薄荷涂抹在那长着斑点的毛上，想要掩盖住死亡的气息；一位猫后慌慌张张地将她的孩子们赶回育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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