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鸦羽将一只脚掌探入他的药草储藏间。他闻得到塞在岩石下的陈腐金盏花的味道。这是他最后的一些库存了。但存储的时间已经太久，他甚至有些怀疑它们是否还有药效，能让栗尾的伤口免受感染。不过他还是把金盏花抓了出来，将它和最后一点橡树油混在一起。

　　“可能会有些刺痛。”他告诫栗尾。

　　这只玳瑁色与白色相间的母猫一直耐心地坐在荆棘光的窝旁。“没关系。”从她的语气里，松鸦羽判断出她正注视着那名打盹的年轻武士，“她的呼吸听起来很粗重。”

　　虽然不断有受伤的武士和学徒在巢穴里进进出出，可荆棘光不等日落便睡着了。栗尾是最后一个。她坚持要让其他猫先接受治疗。她肩头的伤口很深，仍在往外渗血。

　　松鸦羽把药膏压在伤口上，又伸出脚掌去拿蜘蛛网。他一边用黏稠的白丝缠绕伤口，一边解释：“她患了胸腔感染。我无法确定是该让她更努力地锻炼，让胸腔变得清爽，还是该让她多休息，从体内对抗感染。”

　　栗尾用口鼻蹭蹭他的肩膀：“你问过叶池了吗？”

　　松鸦羽不快地朝地上沾血的苔藓和药草残片甩了甩尾巴：“我看上去有时间吗？”

　　“我只是好奇罢了。”栗尾温和地回答。

　　“而且，”松鸦羽嘟哝道，“叶池正忙着检查伤情。”

　　“我想也是。”栗尾站起来，“谢谢你的药草。”

　　松鸦羽为自己刚才尖锐的话语感到后悔。他用尾巴碰了碰栗尾的侧腹：“你想要些罂粟籽来帮助睡眠吗？”

　　“不用，谢谢。”栗尾迈步走开，“蕨毛的鼾声比任何药草都更能让我平静。”

　　松鸦羽之前已经治疗过那名金毛武士，将他扭伤的肩膀扳回了原位，并送他回到窝里，叮嘱他严格遵守医嘱，在日出前不能随便走动。族群其他成员都没有受到重伤。

　　只有火星的伤需要特别注意。他颈部撕裂的口子已经在蜘蛛网结实的包扎下逐渐闭合，他的伤很快就会痊愈的，但那逝去的生命却永远无法换回了。松鸦羽的脑海里浮现出星族武士的模糊身影。现在，那身影清晰起来，火焰般的皮毛在星族捕猎场的绿色映衬下，显得更加鲜活。

　　栗尾刚一瘸一拐地离开巢穴，荆棘光便醒了。“真是一团糟。”她趴在窝边粗声粗气地说。

　　“你感觉怎样？”松鸦羽嗅嗅她的气味，发觉她的耳朵变凉了，心里松了口气。

　　“很瞌睡。火星怎么样了？”荆棘光眨眨眼睛。

　　“在他巢穴里睡觉呢，”松鸦羽告诉她，“沙风在照看他。过几天他就会好的。”

　　荆棘光早已听到了其他武士的议论，“如果黄毛没有袭击他就好了。那样的话，火星就会没事，狮焰也就不会杀死黄毛。”

　　松鸦羽心里一紧：“黄毛太老了，根本不该参加战斗！”

　　黑莓丛一阵晃动，松鸦羽闻到了狮焰那熟悉的味道。这名武士重重地踏进巢穴：“在攻击她之前，我就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她正在杀死火星。”松鸦羽抖松皮毛，走过巢穴，迎上哥哥，“鸽爪还好吧？”

　　“她很好。”狮焰告诉他，“虽然还在沉默，但已没事了。”

　　鸽爪颤抖而沉默地回来了。战争带给她的震惊太大了。松鸦羽给她百里香，但她拒绝了，说她只是太累了。鸽爪和她那些兴致勃勃地讨论每个格斗动作的族猫们不同，在接受松鸦羽的检查时，她只是无言地坐在那里，仅仅在被问起时，才提到是狮焰从曙毛爪下救了她。

　　让学徒和武士们一起战斗公平吗？松鸦羽心中纠结，很为鸽爪担心。有时候，她看起来是那么年轻。不过常春藤爪倒没事。事实上，她似乎还对自己感到相当满意。在和影族凶狠的武士们的战斗中，她仅仅是尾巴受了淤伤。

　　但常春藤爪没有再提起自己的梦。她对火星脱口而出的那个梦，告诉火星影族侵入了雷族何处的领地，并让那条森林里的小溪血流成河。实际上，当松鸦羽潜入常春藤爪的思维中时，那个梦境已从她的大脑中消失。她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如此逼真的噩梦呢？就是这个噩梦点燃了雷族和影族之间的战火。

　　松鸦羽将失明的蓝色眼睛转向狮焰：“这值得吗？”

　　“战争？”狮焰很严肃，“当然！”

　　“可为了一片毫无价值的草地却失去了两条命！”

　　“我们向影族传递了一条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的讯息。”

　　“付出的代价呢？”松鸦羽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不能软弱。”狮焰压低声音，因为荆棘光的注意力已转向巢穴的这一边，“谁知道下一场风暴会落在哪里？”

　　松鸦羽垂下肩膀。荆棘光又咳了起来。

　　狮焰用鼻子将他往病猫那边推。“我们现在不能忽视任何征兆，我们承受不起。”他嘶鸣道，“去吧，看看荆棘光。我们过会儿再谈。”

　　哥哥钻出巫医巢穴。松鸦羽开始用脚掌按摩荆棘光的侧腹。她的咳嗽平缓下来，她把下巴枕在窝的一侧，呼吸很快变得轻松起来，慢慢进入了梦乡。

　　“她还好吧？”叶池轻柔的声音从巢穴入口处传来。她走到荆棘光的窝旁。

　　“凉些了。”松鸦羽听得出叶池正把残余的蜘蛛网从脚掌上弄掉。他通过气味判断出她刚给云尾治疗过伤。“蕨毛的肩膀怎么样？”他担心将肩膀扳回原位要比固定住造成的伤害更大，“你抽空去看看了吗？”

　　“去———去了。”她犹豫了“，你有何看法？”

　　松鸦羽肚皮一紧。过去，她每提一个问题就是对他的一次测验。而现在，叶池的声音听起来却那么犹豫不定。她为什么像个紧张的学徒那样咕哝呢？好像她生怕走错一步似的。他的思绪闪回到过去。那时，正是在这间巢穴里，她曾将他指挥得团团转。当他顶嘴时，她立马大声呵斥他。当他对她的谨小慎微和大惊小怪不屑一顾时，空气紧张得就像要爆炸一样，嘶嘶作响。

　　回忆让他心痛。在那段日子里，他了解叶池，他能够预测出她对他的每一次反对。但自从他发现叶池是自己的母亲以后，便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她。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她打发走：“请你去检查一下火星，好吗？”他抬起一只脚掌清理起来。

　　叶池点点头，胡须从他的脚趾上刷过。

　　别再犯傻了！松鸦羽愤怒地想。他从爪子间拔出一根百里香的枝条，听到黑莓丛嗖嗖作响，叶池拖着步子走过空地。

　　松鸦羽停止清洁脚掌，听着族猫们安顿下来准备睡觉。罂粟霜正在育婴室里帮小痣和小樱桃清理。波弟隆隆的声音在长老巢穴里回响。正如栗尾所料，蕨毛打起了呼噜。梅花落正在整理自己那个位于倒落的山毛榉下的武士巢穴里的窝。或许她是想努力把它整理得像那棵树砸进空地前那样吧。

　　松鸦羽想起了树倒下来的那一天，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降雨使得树根松动，巨树从崖顶滑下，倒入营地，将长老巢穴砸毁，也破坏了武士们曾经睡觉的荆棘灌木丛。长尾死了。荆棘光变成残疾，因为她的脊柱被折断，后腿不再有知觉。幸亏有鸽爪强大的听觉帮助，才避免了更多的猫遇害或成为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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