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心眨了眨眼睛，身上的毛平顺下来，她转身望向树林，仿佛看到某种想法飘进了森林。“或许，时代在改变吧。”她轻声说道。狮焰心头紧绷：“不！”

　　    炭心变换了一下站姿。

　　   “你是什么意思？”狮焰追问，“武士守则从来都是一样的。对所有族群都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改变呢？”

　　    炭心耸耸肩：“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感觉到什么？”狮焰觉得自己的皮毛开始刺痛起来。是不是鸽爪泄露了关于预言的一些事情？

　　   “有些事……”炭心似乎在选择适当的词语，“我觉得有些事不一样了。战争如此残暴———对于边界战争来说，这次太过残暴了———简直就像是某种更糟糕的事情的开端。”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

　　    狮焰盯着她。她是唯一一只有这种感觉的猫吗？他已习惯了预言：将有三只猫，他们掌握着比星族更强大的力量。很久以来，他便知道猫族远古时代的仇敌们在蠢蠢欲动。族群正处于黑暗的边缘。这种认知影响着他现在的一举一动，左右着他的每一种想法。但他一定不能让族群的其他成员了解这些事。他不能让他们知道，不管他们训练得多努力，多么坚信武士守则，他们还是无法理解和应对某些事情。

　　   “你做了什么梦吗？得到了某种警告？”他问，“如果是的话，你应该告诉火星。”

　　    炭心摇摇头：“没有。只是黄毛想杀死火星，我感觉不对劲。她是一名优秀的武士，为什么想杀死火星呢？她一定清楚，星族是不会赞同她那样做的。”

　　    狮焰倾身向前，听她继续说。

　　   “仿佛有什么非常黑暗的东西在驱使着影族。”

　　    树林里忽然传出一声尖叫。他俩同时转身，身上的毛竖立起来，爪子也伸了出来。一只白色猫头鹰在树干间盘旋，并朝他们俯冲下来。当它从他们头顶掠过时，雪白宽大的翅膀扑打着，把他们身上的毛发都吹了起来。

　　   “星族啊，这是怎么回事？”狮焰喘着气说。

　　    猫头鹰的一侧翅尖拂过他的口鼻，他努力在树枝上保持着平衡。伴随着又一声尖叫，猫头鹰从山谷上方盘旋而去。炭心发出一声惊愕的号叫，朝树林冲去，她的尾巴像荆豆灌木似的炸开来。狮焰紧追她而去。

　　    他开始呼喊他的同伴，想安抚她，可他立刻又闭上了嘴。奔跑能很快地舒缓她的恐惧。而且，寒冷的夜风吹在身上的感觉也不错。他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周围的树木变得模糊起来。当他飞奔而过时，枝条不停地颤抖。炭心的尾巴就在他前边，已经开始舒缓下来。她拖着尾巴从一排凤尾蕨间钻过。他跟了上去，冻硬了的茎干刮擦着他身上的毛发。

　　    他们冲出凤尾蕨丛后，炭心转了个弯。森林地面转而变成一段短而陡峭的斜坡。炭心轻松地大步一跃，轻巧落地，继续向前奔跑，灵巧地绕开一丛裸露在雪地上的荆棘。他们朝森林深处跑去，周围的树木变得更加稠密起来。狮焰让炭心在前带路，并与她保持同样的速度，低头盯着脚下飞奔而驰的路面。他很享受这种紧跟在她身后的温暖感觉。

　　    当炭心开始放慢速度时，他也随之减速。他的腹部起伏着，呼吸变成剧烈的喘息。他们俩几乎同时停了下来。狮焰惊讶地看到了那座被遗弃的两脚兽巢穴，在深色的树林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跑了这么远。他俩悄然快步而行，朝石堆后边橡树林立的斜坡走去。黑莓丛矗立在他们面前，可炭心继续前行，直到误入一小块空地。

　　    她身后的狮焰身子一颤，停下脚步。

　　   “怎么了？”炭心转身问道。

　　    狮焰环顾着这个被荆棘隔离出来的狭小空间。他曾到过这里一次。那时候，倾斜的路面很平坦，还长满了草，路中间陡然下陷，形成一个大洞。现在，那个大洞已经消失，变成了一片光滑茂密的草丛，旁边的岩石和泥土犹如森林地面上一道难看的疤痕。

　　    狮焰觉得很难受。在那片伤痕累累的泥土下面，埋葬着他的妹妹冬青叶。当她发现叶池就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后，从这里逃进了里面的地道。但塌陷的洞口却把她永远地困在了里面。

　　   “怎么了？”炭心碰了碰他的胡须。

　　    狮焰摇摇头。只有他和松鸦羽清楚冬青叶失踪的真相，知道她被埋在下面的原因：并不仅仅因为叶池，还由于她为了守住秘密而杀死了蜡毛———那只除了他们和松鼠飞之外唯一了解真相的猫。蜡毛的死丝毫没有改变冬青叶脑海中的那场风暴。于是，她在一次森林大会上公布了真相，跑回营地见了叶池最后一面，便逃进了地道。对她的族猫们而言，她已经死于一场意外的悲剧，而杀害蜡毛的凶手依然不得而知，大家怀疑可能是一只过路的泼皮猫干的。

　　    狮焰第一次看到这个地道时异常兴奋。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一个见面和嬉戏的秘境。此刻，他凝视着断裂的地面，真希望石楠尾从没有发现过这个地道。回想起他和漂亮的风族武士都还是学徒时在地道里玩耍的情景，狮焰感到愧疚难安。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如果石楠尾没有发现地道，或许冬青叶就还活着。

　　   “狮焰？”炭心焦虑的声音将狮焰拖回到现实中。他感觉脚掌发疼，这才发现自己的爪子已经深深地插进了冰冻的泥土里。

　　   “怎么了？”炭心歪着脑袋盯着他，“你还没从猫头鹰的惊吓中缓过来吗？”

　　   “我想是吧。”狮焰松开插进冻土里的爪子，舔了舔自己的毛，“我们去查看一下影族边界吧。”他提议道，希望能分散她的注意力，“我们差不多都到那里了。”

　　   “现在不怕他们想要让我们流血了？”

　　    狮焰望着渐渐放亮的天空，没有理会她的揶揄。“天快亮了。”他说，“我们可以来一次提前巡逻，然后去向火星报告。”

　　    炭心显然松了口气：“你听起来又像一名武士了。”她贴着他的皮毛走过去，“你害我担心了。”

　　    狮焰走到她身边：“担心我？”

　　   “为什么不呢？”她停下来，严肃地望着他，“你是个好朋友。”

　　    也许不只是朋友？

　　    不等他鼓起勇气大声说出这句话，她已经冲了出去。

　　   “我们比赛吧！”她呼喊道。

　　    狮焰开始追逐。炭心在树林间转来转去，但他还是轻松地跟了上去。他会有胆量告诉她，希望她不仅仅是个朋友吗？他感觉有些懊恼，身上一阵刺痛。他能够成为四个族群中最勇敢的武士，但一想到要告诉炭心自己的感觉，他身体里的每一丝勇气就像都耗尽了。

　　    星星在前方的树干间眨着眼睛。他们正接近森林的边缘。

　　    他加快了步伐。“快点！”他超过炭心，还假装嘲笑她。其实，他是想在她之前抵达两脚兽空地。他们为那里而战，并且赢得了它，但他仍不相信影族。他绝不能让炭心落入什么陷阱。

　　    他在树林边缘停下来，用尾巴示意炭心留在后边。她没有听他的，而是蹲伏到他身边。狮焰透过被冰霜染白的草地窥探。“真希望火星从来没有要收回这里！”炭心低语道。

　　    狮焰猛地扭头盯着她，深感震惊。

　　    她挪动了一下脚掌。“我只是说，这里没法巡逻。”她的语气里有歉意，似乎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草率了，“只要我们的脚掌一离开森林，影族就能看见我们，而且这里的猎物又那么少，还有整个夏天，两脚兽都会在这里———”她停了下来。

　　    狮焰也觉得她的说法有些道理。他很想告诉她自己也对这场战争心存怀疑。真的值得为它流血吗？但他没有开口。族群必须保持强大和团结，尤其是现在。

　　    他打了个寒战。战争的喧嚣还在他耳边回荡。他又一次感到黄毛的生命在他的爪子下渐渐消逝。一种不适感涌入喉咙，他将肚子贴到地面上。

　　   “有谁在看着我们！”炭心的嘶鸣将他拖回现实。

　　   “哪里？”

　　    炭心用口鼻指了指。狮焰注意到，在空地另一侧的影族树林中，一双眼睛正闪闪发光。

　　    狮焰立刻冲过草地。没有猫能侵犯雷族刚刚赢得的领地。他气愤得毛都竖了起来，在离影族边界一尾之遥的地方急停下来，伏下耳朵，抽打着尾巴。

　　    那双眼睛镇定地对他眨巴着。接着，一只猫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是焰尾。

　　    影族巫医大胆地盯着他。“想像杀死黄毛一样来杀死我吗？”他咆哮起来。

　　    狮焰身后传来了炭心的脚步声。“这里现在是我们的领地。”她警告那只影族猫，“你应该还没忘记吧。”

　　    焰尾哼了声，漫不经心地越过了气味界线，就像走进自己的营地一样。“我是巫医。”他提醒他们，“我想去哪就去哪。”

　　    狮焰强压住胸膛里涌起的愤怒。影族真是傲慢！“你难道不该回到你的营地，治疗你们的伤员吗？”

　　   “我的族猫们很好。”焰尾死死地盯着狮焰，“当然，除了黄毛。”

　　    狮焰拼命克制着，才没有一跃扑向这只年轻的猫。焰尾不明白这次战争的意义吗？难道他不清楚两个族群为之付出了多大代价吗？

　　    他感到炭心的尾巴拂过他体侧。“够了。”她低声说着，抚平他身上根根竖立的毛发，“他想激怒你。别上他的当。”

　　    狮焰任由她温柔的声音舒缓自己的情绪，收起爪子。

　　   “你今天最好不要招惹雷族。”炭心告诉影族猫，“我们必须设立新的气味标记，在这次战斗中你的族群并不是唯一受伤的族群。”

　　    焰尾眨眼看着狮焰，没有搭理炭心。“我曾经以为我们是亲戚。”他啐道，“现在我很庆幸我们不是。我很憎恶和凶手有血缘关系。”

　　    狮焰发出一声警告的吼声，可焰尾已经转过身，高昂着头，踱步走回了树林。

　　   “这个狡猾的懦夫！”狮焰真想把焰尾撕成碎片，看着他的生命像黄毛那样渐渐消逝。

　　   “我们走吧。”炭心焦虑地绕着他转圈，推他离开影族边界，“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会招惹更多麻烦。”

　　    狮焰咆哮着转身穿过空地。刚进入雷族森林，他便撞上了一处荆棘屏障，却几乎没有感觉到利刺划破口鼻，撕扯下他的皮毛。愤怒和悲伤驱使他不顾一切地在森林里狂奔起来。他埋头跑向石头山谷，没有搭理欢迎他回来的灰条和榛尾。荆棘屏障在耳边呼啸而过，他一头冲进营地。

　　    莓鼻正在育婴室入口处，看到他大吃一惊。“一切都还好吧？”他喊道。

　　   “很好。”

　　    莓鼻眯眼端详了一会，然后点点头，消失在荆棘屏障里。小痣和小樱桃迎上父亲，喵呜喵呜地欢迎他。

　　   “狮焰？”松鸦羽在武士巢穴旁喊他。

　　   “你怎么醒了？”狮焰气喘吁吁地问，“还不到黎明。”

　　   “查看一下受伤的猫。”

　　   “大家都还好吧？”

　　    松鸦羽点点头，朝屏障走去。“跟我来。”他嘱咐道，“我们得谈谈。”

　　    一路狂奔之后，狮焰开始感到浑身疲乏。“什么事？”他不满地咕哝着。

　　    松鸦羽眯缝起眼睛吼道：“常春藤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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