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的海边

  《你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米尼,还记得骤雨初歇的海边吗

  椰子树忙着撑起布满乌云的天

  因此它们掉落了多少果子

  米尼,要记得这个下午,这骤雨初歇的海边

  妈妈,现在不行

  一岁时可以吗

  两岁呢

  反正等到三岁

  无论下多大的雨,我都要到海里去

  五岁时我可以自己搭公车回家

  ——那时候你就吓唬不了我了啊妈妈

  二十岁那年,我在海的另一边

  远远地挂个电话

  “喂,是妈妈吗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个骤雨初歇的海边

  咱们大吵一架

  那事情你还记得吗妈妈

  那就这样,再见吧妈妈。”

  米尼,在这骤雨初歇的海边

  你扯着嗓子西里呼噜说的话

  只有海鸥才懂哦!

  椰子树忙着撑起布满乌云的天

  为此它们掉落了多少果子啊

  小娃娃,小米尼

  要记得这个下午,这骤雨初歇的海边

  老妈妈的秘密

  有个妈妈,她的孩子长大了,去了远方。

  她住的老屋,床头有个小窗。每天夜里,她上床后,就透过窗户长久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喃喃地说:“离开那么远,要保重好自己啊。”这样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她从没和任何人谈论起自己孩子或者星星之类的话。

  哪怕过了好多年,她很老很老了,背依然挺得很直。

  后来,老妈妈知道自己要死了。她请来几位邻居,求他们帮自己最后一个忙。

  老妈妈说:“我死以后,请你们把我的脚和胳膊都砍下来。把左脚埋在往东一百里的麦田里;把右脚埋在往西一百里的青草地下;把左胳膊埋在往南一百里的丁香花墙边;把右胳膊埋在往北一百里那片黑色滩涂的岩石旁。再麻烦你们,把我的躯干埋在这老屋前、那口水井旁的大榕树下。谢谢你们照拂我这样一位孤老。哪怕今后灵魂沉睡了,故乡四季的香气还会永远萦绕在我的记忆里。”

  后来,邻居们就按照老妈妈的嘱咐安葬了她。

  又过了许多年,她的孩子决定回老家住段时间。他走了很长的路,在靠近自己小时候住的老屋时,老妈妈的孩子惊讶的发现,这个地方和自己的印象已经全然不同了。它甚至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

  只要支耳聆听,风吹过山林田野,会传来一阵阵温柔的歌;在刚刚走过的脚印旁,花像憋足了一股劲猛地从土里冒出来,“倏”一声就开放了;成群的鸟用欢快的姿势从很高很高的云际俯冲下来,近得可以听到它们翅膀“扑啦啦,扑啦啦”的声音了——可一抬头,它们又叽叽喳喳地叫着,四散开去……

  “嗯,虽然很奇怪。但——多半是春天就要到了的缘故吧。”站在一夜之间就全化了冰、正叮叮咚咚流淌着的小河边,老妈妈的孩子不甚在意地想。

  老妈妈的孩子学着种点庄稼,他的收成总是比别人好,谷仓很快就被塞得满满当当。“当年要不是离开家,兴许我现在就是个好农夫吖!”夜里躺在床上,他不无得意地想。床头小窗上那片天空,有一颗星星彻夜达旦地看顾着他。

  老妈妈的孩子又想做点海鲜买卖。他在河边一站,就有成群成群的鱼往他的网里钻;他家水井出的水是村子里最甜的;无论酷暑严寒还是刮风下雨,老屋子边那株亭亭如雨盖的老榕树都岿然不动,把屋子护得很严实。

  到最后,老妈妈的孩子严重的失眠症也好了。

  “啧啧,说到底还是老家养人吖。”老妈妈的孩子暗自忖度着,“不过,总没有外面灯红酒绿来得有趣。”

  他这样想,就收拾了行装,跳上一辆西行的车,去了远方。

  年复一年,老妈妈的孩子再也没有回来。老屋还是保持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有屋前的大榕树,它朝向孩子离开时的方向,朝向西方,用力地长啊长啊。

  又过了很多年,一个大风雨夜。那株老榕树,它的树干终于承受不了一边倒着长的枝叶,“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有个孩子——不是老妈妈的孩子,是个新孩子了——和他妈妈手拉手走过那株倒在地上的大榕树。新孩子问:“妈妈妈妈,树为什么倒下了?”

  ——因为它身上的担子太重,而时间又过了太久太久。

  “为什么老妈妈要把自己的四肢砍下来分开埋葬?”新孩子又问。

  这可是个谜团哦。可妈妈们恰巧都知道这个秘密。

  ——因为,虽然妈妈对孩子的照拂,只有从自己的手臂,到你的小手,那么长的距离。

  可妈妈对孩子的承诺,是很长很长的。

  无论如何,妈妈都想用尽全力,把身心全然打开,深深地、深深地把你抱进怀里。

  PS:3月4日夜里,在动车上,发现自己得了飞蚊症。

  不断有黑点在眼前飞动,一开始不在意,却延续了两三天时间。到那天夜里,在转车的月台楼梯上,白煞煞的灯光照着,一时晕眩,许久迈不开步子。心里着急着下一班车马上就要发车了,差点就哭鼻子。

  是吖,米尼,即使做了妈妈,有时候还是很胆小怕事和抠门的呢。

  赶上下一班车后,空荡荡的车厢没什么人。一对还不是情侣但男人已经做出志在必得样子的青年男女在吃肯德基,在烤鸡腿的香味中我眯缝着眼睛,在手机上搜索“飞蚊症”的信息。

  “要是病理性的飞蚊症,会很快瞎掉哦!”后来,妈妈提心吊胆地给爸爸发信息说。

  “不离不弃。”因为可怜着四处奔波的妈妈。爸爸千年不遇地说了句很肉麻的好话。

  “谁做家务啊?”妈妈关心的还是很实际的问题呢。

  “会像保姆一样照顾你的。”爸爸远在千里之外,还吹牛皮说。

  “那要帮着擦大便后的屁股吖!瞎子看不见自己擦干净没有,很麻烦的。”妈妈很忧虑地打下了这行字。

  对这样见微知著的话题,爸爸从来都不接腔吖。米尼。

  我见过比这个痛苦千万倍的事。

  那时候我还小。我的外婆身患重病,行将离世。

  大人把我带到她的床前。她很难看地躺在那里。在此之前,我妈妈爸爸和其他大人已经轮流看守了一个多月。虽然大人们极力维持,但多少还是打乱了我的生活规律。对此,作为一个孩子,我又害怕又生气。

  现在,大人把我带到外婆床前,她奄奄一息,嘴巴用力张开,像青蛙一样呼气。但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非常奇妙的事。她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用力举起胳膊,朝床那边举过去。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我们发现,她指的是一包我平时爱吃的梅子。

  很奇妙,对不对,米尼?你曾外婆多了不起吖。她在告诉我,面对死亡的痛苦和恐惧,哪怕如此逼近,“别怕,什么也没变,我还记得你爱吃梅子呢!嗯?来一颗,怎么样?”

  无论过了多少年,遇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会记得她教育我的最后一课。快乐的一课。

  嗯,谈起到远方的事。我也有过人在江湖飘的时候吖。

  整整十年。是怀着“作一个独生女住在四处都是亲戚朋友的小岛都要憋死了”的心情走的。我妈妈爸爸从来没有说过,你给我回来——这样的话。

  有一天夜里,唯独一天夜里,我和后来成为你爸爸的那个人吵架。那时候我们很穷,还没结婚。我决定收拾行囊,回家去过好日子。

  给自己的妈妈打电话,哭着说想回家——这是我最没志气的一次,不过,离家在外的人都难免的哇。

  妈妈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回答说:“那就回来,好好回来。”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我妈妈刚从医院回来,我爸爸因为生病开刀,家里阳台的顶棚突然坍塌,满屋狼藉。但没人跟我提这些事。

  没有任何苦难是了不起的——这是祖辈父辈教给我的物事,我也会微笑地把它放在你的小手心里。

  啊,说起来,3月4日晚上,在异乡的床上,我一晚没睡呢。“想我如此美女,怎会落难自此”——边担心着飞蚊症,边想着这样的事。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提着自己所有行李找个医院做眼部彻查,完了还得赶去开会。在这样初春的季节,那座城市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乌云压境。我走出门,一抬头看见对面装满玻璃外墙的高楼上,映照着漫天乌泱泱的云。如此撼人心魄。

  那会就想着你吖,亲爱的米尼,想起要讲这个故事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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