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励志小说馆》

  每个星期三早上,我和弟弟都儿总要跟外公去“乡下”。我们的“乡下”没有牛儿吃草、公鸡啼叫这样的画面,它只是靠近铁路旁边、被篱笆围起来的许多小院子当中的一个,再加上一间放置工具的小木屋而已。

  外公沿着这块小院子的篱笆种了不少的向日葵。他对我和弟弟说:“这样一来,如果太阳公公忘了我们,我们还有向日葵呢。”

  围绕在向日葵那颗大头上的黄色花瓣,远远看过去,还真的是光芒四射。

  外公会一边浇水,一边对它们说:“喝吧!我的小老头们。不用推,不用挤!两个两个排排站,不然我就不给水喝。听我的口令,立正站好!”

  那画面差点儿让我笑死,因为那些低着头的向日葵,一经浇水以后,马上都抬头挺胸,简直就是对外公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而且,信不信由你,它们的大头不但随风摇晃,还一边微笑呢!

  我们也会随着季节更迭而种玫瑰花、鸢尾花、红萝卜、韭葱、马铃薯或四季豆。每次播种完以后,外公就会拿出他的烟斗,他点着火,眼光注视着远方的地平线。都儿和我最期待这个时刻。

  这时,都儿会问:“外公,你在看什么?”

  然后,外公就说:“太阳下了平原,两脚长长,脖子长长,远方来了一群边走边做梦的女王。”

  我们必须猜出他说的是什么动物。有时候答案很简单,我们齐声大叫:“外公,是长颈鹿!是长颈鹿!”

  有时候,我们都答不出来。外公从来不给我们答案,他会在下个星期三出同样的谜题,因为他相信我们最后总会“灵光乍现”。

  我们会去跟外婆转述外公的谜题,外婆笑眯眯的,眼角布满了皱纹,赞叹着说:“你们的外公啊,可是个大诗人!”

  我的外公真的是个诗人。而且是有点特殊的诗人,因为他从来不写诗。他把诗全藏在脑子里,细细品味琢磨着那些充满诗意的意象,等着和我们一起分享。外公就像漫步在洒满光彩的院子里的王子。

  下午,外婆通常要睡个午觉,因为她的心跳得太快。这时,我们就去“甜蜜生活”找外公的朋友。

  “甜蜜生活”是外公、外婆家老街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那里的房子都不超过四层楼;而火车铁轨的另一边,也就是我住的新市区,都是超过十层楼的公寓大厦,但是市政府提供院子让市民使用。我妈妈就租了一个,心想外公、外婆住在附近,可以方便妈妈就近照顾他们,而且这样一来,我们这些小孩就有院子可以玩耍了。妈妈的主意还真是没有打错呢。

  都儿和我都很喜欢去“甜蜜生活”看外公玩纸牌。

  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应该是六岁。都儿那时还是小婴儿,所以妈妈在家照顾他。外公一个年纪最大的朋友,看了我一眼之后说:“不应该带小孩子来这种地方,这里可不是小孩子玩的场所。”

  外公慢慢点燃他的烟斗,吐出一口烟雾。他的目光迷失在烟雾缭绕的咖啡厅里。

  然后,外公平静地回答:“她不是小孩子,她是我的小璐。”

  别人发牌的时候,他总让我坐在旁边。取牌之前,他会先跟我说:“小璐,把你的手放上去。”

  我把手放在牌上。外公开始数了:“一、二、三、四、五。”

  他点了一下头,我就把手放开。他开始玩牌,而且还赢了呢!

  他经常对朋友们说:“小璐是我的幸运之星。”

  他的朋友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有一天,外公的一个朋友想要试一试。我把我的手借给他,但是,对他显然不怎么灵验,我是只属于外公的幸运之星。

  有一天下午,我们从“甜蜜生活”回来的时候,发现外婆躺在床上,就跟我们离开的时候一样。只是她不是在睡午觉,或是应该这么说,她还在睡午觉,但是这一觉,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外公像是受到突然的震撼,呆呆愣在那里好几秒钟,嘴巴含糊不清地说着:“甜心……我在这里,是我……”

  然后,他倒下来了,脸靠在外婆的脸旁。他发出小小的叫唤声,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但他的眼睛是干枯的。

  都儿和我一时还没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外公一直没有起来,我马上打电话给妈妈。

  一小时过后,妈妈赶来了。她痛哭了起来,我这时才了解,我再也看不到外婆了,都儿也是。外婆走了。

  当天晚上,都儿问妈妈:“外婆走了,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妈妈回答说:“对。”

  “所以,她不能再带我们了?永远都不能了?”

  “对,小宝贝。”

  都儿用力踢了一下椅子,大声喊叫:“这太不公平了!”

  我一边想着外婆笑眯眯的脸,一边躲在被窝里大哭。想着每个星期三我和都儿去外公、外婆家的时候,她总是张开手臂,欢迎我们两个。

  “我的小麻雀来了,我可爱的小蜂鸟来了……”

  从那时候起,外公也死了。“乡下”结束了,“甜蜜生活”结束了,甚至诗也结束了。唉!但是外公不像外婆那样死去,我们没有把他放进棺材,埋在土里,没有。

  外公是心死了,不是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他还有心跳,却没有心了。

  妈妈说:“他的心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的心当然还在!否则他就不能走路、吃饭、眨眼睛,什么都不能做。他是心受到打击,受到很沉重的伤害,这需要时间才能治愈。

  这段时间,外公整天都坐在家里的扶手椅上,眼睛盯着柜子上外婆的照片。如果没有人帮他做饭,他就不吃;如果没有人帮他穿衣服,他就不穿;如果没有人要他起来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就在扶手椅上睡觉。跟他讲话的时候,他也不回答,我想他是没有听进去。外公的人已经在别的地方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妈妈在百货公司里当售货员,而且一个月里有两个星期六不在家,所以,她不能照顾外公。她找到一个人来帮忙,是洁克说太太,就跟妈妈小时候玩的游戏“杰克说”一样的名字,只是写法不太一样。这是妈妈跟我说的。这个游戏的玩法是,当有人喊“杰克说举手”,你就要举手,但是没有说“杰克说”,就不可以举手。

  对外公来说,这样的安排似乎不错。但是,我去外公家的这两个星期三,让我看到不少事情。

  当洁克说太太来的时候,头上披着头巾,身上穿着围裙,好像很怕被弄脏的样子。更糟糕的是,她对外公讲话的语气,简直把他当做小婴儿一样,实在是令人太气愤了。

  “约瑟先生,你今天怎么样啊,有没有乖乖吃饭?菜好不好吃?要跟洁克说太太说什么呀?”

  我很想偷偷跟外公说:“杰克说,闭嘴!”

  但是外公才不在乎,他跟本没在听,他装聋作哑。等到外公状况好一点的时候,我敢说他最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情地高歌一曲:

  “云雀呀!坏心的云雀,我要把你的毛拔光光。”

  然后他会两眼直视洁克说太太,让她吓得半死,吓到两腿发软,整个人倒在地上,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后悔不已。这时,一百九十公分高的外公只好弯下身子,轻声对她说:“怎么样,要跟约瑟先生说什么呀?”

  路易邀请我万圣节假期去他家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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