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坐在妈妈的床边。那也是爸爸的床，可是妈妈生病了，所以她躺在床的中间，头下垫着好几个枕头。莉莉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妈妈。平常，妈妈都会在房子里忙着聊天、唱歌，或者为大学的作业画画。妈妈上完大学后，就会成为一名插画家。“某一天吧。”妈妈叹口气道。康复以后，她会把多出来的房间变成她的工作室，好像爸爸的书房那样，但是更漂亮，里面摆满各种颜色的颜料，还有蜡笔和厚厚的、米白色的美术用纸。她说话的神情好像在说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妈妈问。莉莉想到了玩具房子，想到了花园，还有玫瑰香水。但是她开不了口，喉咙隐隐作痛。爸爸替她回答了妈妈。他给妈妈讲了那个从阁楼上找到的玩具房子：“那一定是之前住在这里的老妇人的东西。”

　　“是海伦·希尔顿女士。”妈妈告诉莉莉，“我小时候见过她一两次。她是我妈妈—也就是你外祖母—的朋友。她要是知道现在玩具房子在你这里，一定会很开心的。”

　　妈妈用手指轻轻梳着莉莉的头发。莉莉把头靠在妈妈身边的床上。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妈妈身上特有的香气。她想问妈妈还要多久才能再站起来，却还是开不了口，嗓子里好像卡了一团什么东西似的。

　　“不会太久的，我的小心肝儿。”妈妈透过莉莉的头发，对她轻声说道，似乎已经猜到了莉莉的心事，“谢谢你这段时间这么乖，这么有耐心。”莉莉又朝妈妈身边靠了靠，伴随着妈妈和爸爸的谈话，渐渐进入了梦乡。他们在谈什么“场景布置”和“新的章节”……他们的话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睡觉的时间到了。

　　莉莉趴在地上，朝玩具房子的窗户里张望。所有的东西都还摆在原来的地方。她打开大门，把手伸入厨房，拿起篮子里那只小瓷狗。她把小瓷狗举在半空中，仔细地端详着。它有金色的毛发，白色的胸膛，还有长长的尾巴，有点儿像那只狐狸。但狐狸不会睡在厨房桌下的篮子里。所以她把小瓷狗—或者瓷狐狸—放在房子外面的地毯上，让它从外面向屋里张望。莉莉爬上床。她太困了，躺下之后，刚把被子拉到耳朵边，就坠入了梦乡。

　　那只狐狸轻轻穿过静谧的花园。它谨慎地迈出每一步，不时停下来，仔细嗅着夜晚的空气。它的小鼻子轻轻颤动，尾巴翘得高高的，好像扫把一样笔直。它抬起头，朝莉莉的窗户张望。莉莉如石头般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回望着它。她的呼吸为玻璃窗蒙上了一层薄雾。她很快擦干净玻璃，但那只狐狸又消失不见了。

　　莉莉爬到床上，想着夜晚的花园和那只狐狸。她可以想象，狐狸挤过那扇金属大门，穿过长满青草的小径，再从那扇木头门的缝隙中溜进去。然后呢？莉莉想，下次自己要跟着它，看它最后到底去了哪里。

　　窗外的月亮为莉莉的房间投进一层温柔的银色光辉。莉莉看了一眼放在水杯旁的时钟。差五分五点，已经是凌晨了。比她期待的时间晚了点儿，她以为会是半夜。一定是那只狐狸的叫声从梦境中唤醒了她。她想起了妈妈，枕头上的那张脸苍白而虚弱。还有爸爸跟妈妈说话时，他深色的两眉间泛起的担忧的皱纹。万一妈妈不能康复呢？万一……莉莉抱紧毛茸茸的小狐狸，用脸颊轻抚着它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