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单纯

  《动物与心灵成长国际大奖丛书》

  我天生就是个不安分的人,就像风滚草,你也可以说我是个流浪者。父母将我留在孤儿院台阶前的那个晚上,我并没有等着被人发现。我直接从篮子里爬出来,朝着这个世界出发了。我爬过市镇,晚上就在洗车店大屋边的一堆树叶里安顿下来。半夜时分,暴风雨由森林边缘滚滚而至,豆大的雨点迅速成为一道雨帘,夹着阵阵侧风。男人、女人、小孩、猫咪,还有老鼠都挤作一团逃入室内,聆听雨点落在铁皮屋顶上的铮铮响声。

  这世界上有些人,一下雨就赶紧关窗闭户;也有另一些人,会跑去室外。就如命中注定一样,阿桦和我都属于后者。就在离我不远处,站着一棵古树。它的大枝干成为苔藓、兰花和其他渴望蓬勃向上的植物的茂盛花园。雨水填满了弯曲交缠的枝叶,渗透了树根边缘的泥土,经过这么多年的地球岁月,这棵古树终于不堪重负。先是一阵强风呼啸而过,一根树枝折断跌落,接着整棵树咯吱作响,猛烈摇摆,最终犹如摩西用手杖分开红海①一般地劈开面前更小的树木和灌木。这棵树塌倒在一侧,露出遮盖着层层黑土的树根部分。树轰然倒下,离我安睡之处仅仅几尺之遥。巨响将我惊醒,但我并没有哭喊。阿桦见到我时,我也依旧没有动。大象慢慢靠近,垂下象鼻,闻了一下我的脑袋。那感觉就像一个吸盘,我咯咯笑了。它用鼻子将我卷起,让我和它四目相对。

  “我叫阿桦。”它说,“他们这么叫我是因为我很白,就像桦树。”

  “啊嘎嘎布。”我回应。

  “我猜你也得有个名字。”阿桦说,“就像我起了个树木的名字,而你这么瘦小,你可以起个鸟儿的名字,应该是高贵些的,华丽些的,堂皇些的,譬如隼或是鹰,鹬或是翠鸟,雀或是……”

  正在此时,一只笨头笨脑的鸟落在了我们身边的树枝上,那是只灰色、肥胖、掉了不少毛的鸟。我喜欢那鸟,就拍手并且咯咯直笑。

  “鸽子?”阿桦问道,“你想叫鸽子?”我又拍拍手。

  “可鸽子很恶心呀。”阿桦说,“它们是鸟类世界的老鼠,专吃垃圾,而且胖得飞不了五尺。”

  “对不起。”那鸽子对阿桦说,“我们不能都像你一样苗条。”鸽子待在枝头,离开之前为我们唱了几支歌。它唱得不是很动听,但我喜欢那声音,或许它让我想起了家。

  “那就叫鸽子吧,小家伙。”阿桦说,“你还得有个姓,简单些的,比如琼斯,没错,就琼斯吧!”

  所以就这样,朋友们,我成了鸽子琼斯。

  第二天一早阿桦去见班主。大象发出一声小号般的鸣叫,举起我来好让班主看到。

  “这小孩耳朵大得出奇。”班主冷笑一声,“要是还在马戏团,我兴许能给他找个大耳朵小丑的工作,不过这会儿我只有洗车店。你是要我……给孩子洗个澡,是吧?”

  阿桦摇摇脑袋表示拒绝,它提起之前用来洗车的桶子,扔到了门外。它又拿起一块海绵,也扔了出去,以强调自己的决定。

  班主看上去有些困惑,“不干了?你不干了?你不好好洗车,整天做白日梦,你是我见过的最没天分的大象,你还要不干了?你被炒鱿鱼了!”

  就算我只是个小宝宝,我也一点儿不喜欢那班主。我不喜欢他自大的口吻,还有卷曲的短胡子,我不喜欢他快步地跑来跑去,好像一只螃蟹踩着自己的影子横冲直撞。

  阿桦失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花钱。它去商店买了一只篮子,在篮子里铺上一层婴儿毛毯,放了一个摇铃,还有一瓶牛奶。阿桦把篮子安在自己背上,再用鼻子将我放进里面。它看上去真像一棵桦树,树干上生着黑色的纹路,枝杈中间还有个小窝。

  我睁大婴儿的眼睛向四周张望。从阿桦的背上向外看,只见蓝天无边无际。我见到一只巨鸟的身影,宛如摇篮上悬挂的吊饰。有一瞬间巨鸟掠过太阳,我只能看到它的黑影子。我低声细语,那巨鸟振翅一拍,世界突然之间又充满了可爱极了的阳光。随着阿桦平稳的心跳声,我很快就睡着了,那心跳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谢谢,谢谢,谢谢。”

  阿桦住在城市的边缘,睡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屋子里。那不过是用马戏团大篷车拆卸的木板,搭建起来的三面墙和一个屋顶。木板上本来画着动物的图案,可当阿桦重新将板子拼在一起时,那些动物的各个部分全都弄混了。现在墙上的河马身子安着狮子头,而微笑的鳄鱼脑袋下伸出了猴子脚。这就是我和阿桦睡觉的地方,我们都觉得这里不错,因为非得有架梯子才能够得着我俩。

  第一晚我有些难以入睡,一直在阿桦的背上翻来翻去。阿桦被我的翻动惊醒,它尽量温柔地把鼻子翻过脑袋,伸进我的篮子里。它慢慢地用鼻子的尖端搔搔我的肚子,抽回去,又伸过来搔搔我。我先是微笑,然后大笑起来,伸出了我的小手。

  婴儿的小手,有些人会说,是世上最柔软的东西。大象的皮肤可不是,摸上去像是没鞋穿的人的粗糙脚后跟。不过,当我把小手放在阿桦的鼻子上时,它觉得它这辈子还从没体验过这么柔嫩的东西。它体验着我那初生婴儿的抚摸,说:“这种感觉以前一直都在哪儿呢?我一直到处寻找如此单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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