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明天你得开始念五年级了,鸽子。”有一天阿桦说,就像我需要理个发,或是买条新内裤那样。“你在说笑话,是吧?”我回答。
“当然不是。”阿桦说,“在家上学到此为止,我会的都教给你了。”
就在我去上学的前一天晚上,躺在阿桦的背上,我决定数一数星星。可星星不想出来被我数,所以我又决定数数它们留下的那些洞。我记得,有一次遇见流星,让我无缘无故心里难受。很多人会觉得流星很美,可我是这样想的,星星本来住在天上,现在却被迫离开了它所熟知的世界,去别的地方。一颗流星该下跌很长的距离吧,到了最后,或许会浑身瘀青,遍体鳞伤。
第二天早上,阿桦拿了刚刚烫好的裤子和一件有领子的新衬衫给我,我在它背上都穿戴好了。阿桦用鼻子把我的头发梳向一边。
“我看着就像个傻瓜。”我告诉它说。
“你看上去就像位绅士。”阿桦说着,把围在我脖子上的宽条纹领带摆弄端正,“我想让我们两个都能见人,你只有一个机会给人留下最初印象。”
“我们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我们穿戴得像傻瓜一样。”我回答。
不久, 来了一辆小巴士,里面已经坐着五个小孩。司机直盯着我们看,她的脸皱得像在心算一条长长的加法算式一样。
“我的名字叫鸽子琼斯。”我说,“我住在这头叫阿桦的大象背上,今天是我第一天上五年级。”
司机目瞪口呆地看着。“你骑的那头大象可挤不进这辆车,孩子。”她边说边用手帕擦了擦前额。
“它也塞不进一间教室。”一个掉了门牙的瘦小男孩说,他的两个朋友大笑着,把手伸到耳朵边上。“你长着那么大的耳朵也像头大象。”其中一个说。
“我说。”司机说道,“你和你的大象—”
“阿桦,它的名字叫阿桦。”我打断了她。
“好啦,我说你和你的大象可以跟在车子边上一起走,走到学校,这样你就不会迷路了。”于是我们这样做了。我们一边走着的时候,我留意到我旁边的一扇窗户,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一个穿着圆点裙子的女孩,她正在念一本书,还偷瞟着阿桦。
“开车的时候看书,你不会晕车吗?”我问她,“要是我肯定会。”
她向我望来:“你要老是在印度象的背上,又怎么会有坐车的时候呢?”
“对对,我就是那个意思。要阿桦不在走路,我才能看书。”我抓抓脑袋,“喂,你怎么称呼阿桦的?”
“印度象,这是它的学名。”她举起正在看的书,封面上写着“学名和其他动物学知识”的书名。
“我想成为动物学家。”她说。
“动物学家是干什么的呀,具体点儿说?”我问。她的目光透着些孤单,不过当她回答的时候,眼睛亮了那么一下。
“哦,做动物学家是最棒的工作了,你会整天和动物呆在一起,像野生的斑马和狮子,那些你平时不可能接近的动物。可它们会让你靠近的,因为你是位动物学家,而野生动物会信任动物学家,那是它们本能的一部分。”
“哇!你真聪明,没准儿我也想做动物学家呢。”我说。
“坐在象背上你可成不了动物学家。”女孩回答说,
“除非你下来,那就另当别论。”
“哦,我从不离开阿桦的背,我都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就这样。”我继续道,“你要想做个动物学家,见到一头真正的大象你该很兴奋吧。”我拍拍阿桦,朝她露出一个炫耀的微笑。
她的脸变得好像裙子上的圆点那么红。“或许是有点儿。”她说,“大家都叫我小爱,顺便说一句,小爱·克莱门丁,如果你想知道。”
“当然。”我赶紧说,“真是个好名字,伙计。这个镇子真是神奇,你觉得呢?我之前从没留意。”
她眼珠咕噜一转,真是可爱极了—就好像有人进入我的身体,把胃像袜子那样翻转了过来。我,鸽子琼斯,恋爱了。7. 几乎就在教室里的大象我的老师看上去人很不错,除了他一说字母P 就唾沫横飞。真是走运得很,我的教室在一楼。这样阿桦可以很幸运地站在敞开的教室窗外,我坐在它的背上,就能既看得见又听得见老师了,顺带也避开了老师每次叫“鸽子”时冲我喷出的口水。不过,我可能是唯一一个整堂课都在专心听讲的人。没别的学生对萝卜籽老师讲解莎士比亚有兴趣—他们显然对教室里的大白象更加兴致盎然,好吧,不算完全在教室里的—是教室外的大象。
“萝卜籽老师。”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生举手说,
“莎士比亚的剧本里有没有出现过大象?”同学们都大笑起来。“说不定朱丽叶不是在阳台上,而是在象背上跟罗密欧说话呢!”
“萝卜籽老师,您能不能说大声点儿?”又一个男孩说,“我的耳朵普通大小,听不清您的话。”
“萝卜籽老师。”一个戴副厚镜片眼镜的女生举手说,“大象咬人吗?它们的牙齿好大好吓人。”马上引得全班哄堂大笑。小爱·克莱门丁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只能用同情来形容。
“孩子们,请控制一下你们的七嘴八舌,我在讲解的是骄傲的罗密欧和纯洁的朱丽叶,所有激情作品中最激情的一部,我不想听到别的吵闹声!”萝卜籽先生说完,转身回去继续教课。那位坐得最靠近黑板的可怜孩子取下他的眼镜,用袖子抹掉上面的唾沫。
“那不是牙齿。”
萝卜籽老师迅疾转身。“谁在说话?”他吼道。
“那叫獠牙。”小爱·克莱门丁回答,“不是牙齿。”
“够了,小姐!”萝卜籽先生说着,手指头一指。
“这是胡说!又可笑又没理由的胡说。你被正式剥夺了午餐休息的权利。”
午餐休息时间,我坐在阿桦的背上,看着其他男孩在校园边上的操场打棒球。我也很想玩,可那里没位置给一个老坐在象背上的男孩。我一直惦记着的,说真的,是小爱·克莱门丁,还有她在其他学生面前为阿桦作的辩护。我非常确定,这是我在一个女人身上乐意见到的特质。
“阿桦。”我说,“去沙滤水那边。”我们大步走向沙滤水,阿桦吸了满满一鼻管子水。“现在去萝卜籽老师的教室边上,让我们来下场雨吧。”
我们就那么做了。站在教室边上,阿桦将水喷向空中。
“天!”萝卜籽先生叫起来,“下雨了!我得赶快去把车窗摇上,否则车里的漂亮真皮要湿透了。”他看了一眼被罚坐在那儿的小爱,“你最好去课间休息,让当值的训导主任好好看住你。”
“好的,老师。”小爱微笑着回答。她一走到外面,就跑过来谢我们,可阿桦象鼻里的水也淋在了她身上。“哎呀,不要!你把我的裙子都弄湿了。”她叫起来。
女孩甩掉头上的水珠时,好像有乐声响起,就像你偶尔会听到微风捎来的、风铃一般微弱的叮叮回声。水滴从她的头发四处飞溅,闪烁着,有一滴正落在我的唇上。我的眼睛没离开过她,我舔掉水珠,那味道像天堂一样美妙。小爱扮出一副讨厌浑身湿漉漉的样子来,一副厌恶水的肆无忌惮的模样,就像女孩子有时候都会的那样。可不管她怎么忍住不要露出微笑来,我还是看到了她眼睛里的一点晶亮,知道她在暗地里愉悦着。啊,谁会想到一个女孩的头发有那么多故事可以述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