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大狗

  《动物与心灵成长国际大奖丛书》

  特别辅导员布鲁克丝老师要求见我。她负责应付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你学不好数学或语文,或者必须坐轮椅,再或者你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她是个高个子女人,一头酸李子般的紫红色头发,涂着橙色口红,肤色也是晒得泛着微光的橙色。她看起来就像刚从热锅里爬出来一样,一身香味熏得别人无法呼吸。

  妈妈去世后有好一阵子,布鲁克丝老师老让我坐在她旁边画画。她说,我可以和她聊聊,说啥都行。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她在滔滔不绝,而且,她说的话大多相当令人费解。

  “我听说,你自愿参加慈善沉默活动。”她说。“斯特曼老师说我能参加。”“是的,她的确说过。我们都会支持你。”她用手指搅动着自己太阳镜上的金链条。这副太阳镜一年四季都戴在她脸上,即便在学校里也如此。

  她歪着头,微笑着。“呃,如果你发现自己没法一整天保持沉默,无论什么原因,米娅·詹森都愿意替你分担上午的那部分。你要知道,米娅·詹森真是个好心的孩子。”

  她伸出手摸了一下我的胳膊。我讨厌人们一副满脸同情的样子。他们看着你,就好像你已无可救药。这种表情真讨厌!

  “要不你们俩分上、下午完成任务?”她说。“我能做到。”我说。“她只是想尽一个好朋友的义务而已……”“我能沉默一整天!”她在我的慈善活动志愿者表格里签了名,说:“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但话没说完,她就停住了。她靠在椅背上,把太阳镜举得老高。“我还记得你四年级时的情形。”她一边说,一边往镜片上哈气,“当时,你是个非常活泼的小女生,和大家相处得都很好。你相当努力,把《夏洛的网》中你的台词和歌曲全背下来了。我相信,你去年如果参加演出,会像前几年一样表现出色的……”

  她用橙色的指甲戳了戳我。“你要是能变回以前的卡莉,该有多好!”我刚才说过,她说的话相当令人费解。一个人不可能回到过去。世上压根没有时光机这种玩意。问问丹尼尔·博德就知道了。

  “我又不老。”我说。不像她,我至少再过八十年,或许才会变老。“我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我过去是个好孩子,现在不是。”“不,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那些痛苦的经历。生命中发生的事情会改变我们,让我们情绪波动。”她叹口气:“真不巧,你去年退出演出太可惜了。”

  她提到这点,是因为我原本要在音乐剧《雾都孤女》中扮演女主角奥莉维亚。这部音乐剧是根据《雾都孤儿》改编的。但是,该剧的演出日期正好是妈妈出事两天后,每个人都说,我不应该参演。于是黛丝乘虚而入。

  布鲁克丝老师重新把太阳镜架在头上,从书架上抽出一个黑色文件夹。文件夹的背脊上写着“五年级评估”。她翻着文件,用手指在页面上查找我的名字,慢慢地敲打着页面。

  “或许,你应该考虑一下未来,一个全新的开始。我希望你能在告别音乐会上演唱。”她继续滔滔不绝地说。我还没报名参加音乐会。我的目光绕过她,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穿过窗外宽阔的操场。妈妈就在那儿。她从敞开的大门口走进来,穿过草地,朝学校前面的午餐长凳走去。她好像有什么好消息,却不着急告诉任何人。妈妈依然穿着她的红色雨衣,仿若大树上唯一的一个红苹果。

  布鲁克丝老师依然在滔滔不绝地说话。我努力伸直身体,越过她的肩膀往外看。“挺直身体坐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布鲁克丝老师说,“你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我等她重新看文件,继续她的长篇大论。然后,我把身体靠在一边,好看得更清楚。我好渴望妈妈能看到我!虽然我们中间隔着操场、学校的围墙和窗户,妈妈却真的转过头,仿佛她知道我在看,仿佛听见我在呼唤她的名字。她转身,挥手,不像是在告别,而像是在说:“嗨,我又来了!”“你有问题吗?”布鲁克丝老师问。她看见我的手臂举起来。“没有。”我说,“我想去洗手间。”布鲁克丝老师越过自己的肩膀,看了看窗外。她没有看见妈妈,她没看见任何人在那里。“快去快回。”她说。

  经过洗手间时,我急促地喘着粗气,心“怦怦”直跳。我感觉每个人都能听见我的喘气声,但我没有抬头看。我不在乎办公室里是否有人看见我走出大厅。妈妈朝我走来。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的目光跟随着在她身边玩耍的一条银灰色大狗,并把手放在它银灰色的肩膀上。它的头差不多到达她的腰际。妈妈看着这条狗。然后,她抬头看着我。

  “站住,卡莉·费雪!”班主任布朗老师和布鲁克丝老师正穿过操场跑来。布鲁克丝老师再次大喊:“站住!不许动!”她的太阳镜从她的头上掉下来,落到草地上。但她依然朝我跑过来。

  我朝四周看了看,想看看妈妈去了哪里。这时,那条硕大的狗朝我径直跑过来,用它温柔的棕色眼睛和我对视。它的耳朵竖着,弯曲的尾巴摇晃着。它直直地盯着我,仿佛在说:“就是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那条狗不是鬼,它实实在在存在着。

  当布朗老师跑过来时,那条狗改变了方向,飞快地跑开了。它围着布鲁克丝老师直转,叼起她的太阳镜又放下,引逗她过来拿。我能听见她在说:“乖狗狗,真是好狗狗!”接着她大声说:“快来人,帮帮我!”

  那条狗跑得飞快,没人能抓得住它。所有人都跑得面红耳赤,等更多人过来帮忙时,它早已跳过篱笆,叼着布鲁克丝老师的太阳镜跑开了。然后,布鲁克丝老师抓着我的胳膊肘,重新把我带回她的办公室。

  “这件事我来处理,布朗老师。”她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卡莉?我认为,我们需要再谈一次。”不过,没有时间了。丹尼尔·博德正站在她办公室门口,一边往门扣里塞橡皮泥,一边等待着自己疗程的开始。“她又干了什么?”他问。此时,我的脑海里依然清晰地浮现出妈妈和那条狗的画面,清澈、明亮,又迷人。我满脑子都在想,即使我不开口,他们也会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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