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早，我、路克和爸爸坐巴士去市中心。爸爸说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让我们在银行外面等他十分钟。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我们靠在银行和面包屑烘焙屋之间的墙壁上，闻着热乎乎糕点发出的香味，听着墙上自动取款机发出的哔哔声。

　　“想进去玩会儿游戏吗？”路克说，用胳膊轻轻推了一下我。

　　我没理他，他明知我不想去，为何还故意这么问？

　　“随你便。”他一边说，一边耸了耸松垮垮的夹克。

　　“我敢打赌。”他咕哝着，“你最近肯定在搞什么鬼，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我一个人坐在长凳上，看见马路对面人行道上坐着个男人。他穿着一件紫色大外套，踩着一双老旧的运动鞋。有一只鞋子已经裂了口，你能看到他脏兮兮的袜子从破洞里露出来。男人把旧报纸揉成的纸球，在空中颠来颠去，表演杂耍。他用顶橘黄色的羊绒帽收钱。一块硬纸板牌子斜靠在他的膝盖上，上面写着“饥肠辘辘！”，如果这几个字是他自己写的，那他倒是有一手好字，至少比我写得好。

　　来来回回的路人都没有理他。我想，他大概是个没人注意的流浪汉。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飞舞的纸球，偶尔抬头看一眼路人，一不小心纸球跌落到地上。

　　就在那时，一群小流氓停下来，靠在流浪汉旁边的墙上。他们比路克年纪稍大，看起来一脸凶巴巴的样子。他们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走过来，把手插在裤兜里，围着流浪汉站成一圈。

　　纸球跌落到流浪汉的膝盖上。一个黑色卷发的男孩把“饥肠辘辘”的牌子踢翻在地。他哈哈大笑，拿起那顶羊绒帽，把里面的硬币掏了出来。零钱从他的指缝中间丁丁当当地滑落，在人行道上弹跳着，打着圈儿，滚得到处都是。

　　“不准碰他！”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穿着围裙，跺着脚从面包店里冲了出来。她挥着胳膊大喊：“走开！马上滚！他又没招惹你们！”

　　这群坏男孩盯着女人看，并没有马上离开；围观的路人们也在盯着他们。而这时，流浪汉却盯着街道尽头，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

　　“我这就报警！”那个女人大声嚷嚷着跑回面包店。

　　男孩们骂骂咧咧，相互推攘着跑开，在顾客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那顶橘黄色帽子被扔到地上，路人直接从上面踩了过去。

　　我走过去，把帽子捡了起来。流浪汉在人行道上跪着捡起硬币。面包烘焙屋的那个女人朝我走过来，手里拎着一纸袋热气腾腾的馅饼。

　　“你是个好女孩。”她说，声音软得像面团，“杰德非常腼腆，不怎么敢跟人说话。他才来这儿不久。

　　我想他可能是在找什么人。”她微笑了一下，好像很同情流浪汉的样子。然后，她叹了口气：“可怜的家伙。他唯一找到的好像就是那帮讨厌鬼带给他的麻烦。”

　　她摇了摇头，把纸袋递给我。“去吧。”她说，“你帮我把馅饼送给杰德。我得回去盯着收银台。”杰德正忙着把他的东西装进手提袋里。为了让他注意到我，我不得不蹲下来。可是，他的目光飘忽不定，好像根本没看到我，就连刚才发生的事情仿佛也和他无关。这时，我听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杰德正微笑着直盯着我的眼睛。我把自己的零花钱拿在手里给杰德看，然后打开帽子，把硬币放了进去。虽然他没有看帽中的硬币，但我能看出来，他现在很高兴，眼睛明亮、温暖、闪闪发光。杰德终于呼出一口气，刚才他一直紧张得不敢呼吸。他一定是很高兴终于能收回本钱。这时，路克走了过来。他拉拉我的胳膊，说：“你在干什么，卡莉？好了，走吧，你知道爸爸平时是怎么说的！”

　　爸爸说，流浪汉跟其他人一样，都有选择。我们用不着送钱给流浪汉。是他们自己选择住在大街上，他们自己的问题必须自己解决。

　　“你不会给他买食物了吧？”路克压低声音轻轻地嘀咕，“你这样做会把爸爸气疯的！”

　　杰德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站在那里，一直冲着我笑，亮出一口白得惊人的牙齿。于是我也对他微笑了一下。虽然我们没有开口，但彼此好像已经在交谈。我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但谈话内容肯定很不错。然后，杰德把他那张“饥肠辘辘”的牌子送给我，自己拖着破裂的鞋底，沿着人行道走开了。

　　“你到底怎么了？”路克一边说，一边把我拽走，

　　“快点，爸爸来了！”

　　我跟随着他的目光，看见爸爸正从银行的台阶上走下来，用手翻弄着一堆文件。

　　“没事吧，孩子们？”他说，“你们刚才干什么了？”

　　路克皱了皱眉，深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线，缓慢地说。

　　爸爸把手中的文件卷成一卷，“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他问。于是我把流浪汉的牌子给他看。

　　“我正好也这么想。我们去吃比萨，怎么样？”他说，回头看了一眼比萨宫餐厅。

　　比萨宫本来没什么特别的，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的红桌布和滴淌着烛油的蜡烛。这时我看见一件红色雨衣。妈妈正站在比萨宫隔壁的乐器店旁边，贴着窗户往里张望。正在这时，那个流浪汉从她身边走过。妈妈跟了上去，和他一并走着。他们肩并肩，转身走进一条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