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保护(甚至过度保护)孩子之前，她们必须调动起每一种感受能力。在她们懂得如何保证孩子安全无虞之前，必须识别敌人。每天都有各种东西在威胁着儿子的生活，由于母亲本能地想要保护他，她就会留意周围的任何威胁。当母亲觉察到这些威胁——今天通常是指电子产品——以后，她们就会出击。

　　在复杂的电子产品无所不在的后现代文化中，男孩健康所面临的威胁是隐秘的、极难觉察的。因此，善良的妈妈会警惕地睁大双眼，竖起耳朵。随后她们的儿子就会为此向她们发难。通常这是以操控性的方式进行的：“你就是不信任我。”但不要放弃。就像他们不想谈论自己的感受但仍然希望妈妈关注他们那样，男孩也不会说，他们喜欢受到约束。但他们其实希望父母管他们，因为这表明他们爱他。事实上，他们喜欢父母留意他们的举动。然而，就像交流情感那样，即便男孩喜欢受到关注，他们仍然会拒绝它。这就是母子关系中的推拉战略：尽管去做，但不要让我知道你在这样做。

　　然而，可悲的是，通常当母亲听见儿子指责她们不“信任”他们时，她们就会放弃自己的直觉。她们推论：嗯，我觉得你说得对。你是个好孩子，我应该信任你。于是她们移开视线，掩上耳朵，以便让年轻的男孩觉得自己更成熟了。这是个天大的错误。

　　睿智的妈妈知道，问题不在于信任与否：妈妈留意儿子，不是因为她不信任他。她们之所以留神，是因为人生艰难、不公而又无情。母亲阅历更多，承受了更多打击，她们比年幼的男孩更了解各种危险。男孩看不到自己身后潜伏着什么，更不用说那些危险了，因此，妈妈必须充满警惕地守护他们。

　　玛蒂独自来找我，因为她很担心萨姆的情绪。她说，在他年满13周岁后，就变得越来越喜欢挖苦人，喜怒无常。而在13岁以前，他很随和，也很文静，很少顶撞她，非常听她的话。他的父亲是大型航空公司的飞行员，父子俩的感情尤为亲密。他的飞行日程安排要求他每飞行一周，然后在家休息一周。她告诉我，她的丈夫很文静，酷似萨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父子俩才亲密无间。

　　玛蒂特别聪慧，口齿伶俐，也很富有爱心。她在医院里当兼职秘书，但她总是会安排好她的工作时间，以便在家里陪伴萨姆。母子俩以前的沟通都很顺利，这让她很难理解萨姆的挖苦和否定。他是家中的独子，她很快就指出，靠着她丈夫的收入和她的薪水，萨姆的生活比朋友们舒适多了。

　　我向她打听她儿子的朋友。萨姆与同龄人的交往圈子很固定，但他所在的八年级班上最近新来了一个男孩。萨姆和他关系很好，她很高兴萨姆能够友好地对待这个新生。我问她，萨姆放学以后会做些什么。她说，他通常做的事情是：田径练习、家庭作业、休息、上床睡觉。相当平静。

　　从各种描述来看，玛蒂的家庭很健康、稳定，她也为此耗费了大量精力。除了萨姆最近的态度之外，家人之间的摩擦也非常少。她和丈夫都是谦恭礼让的楷模，并教萨姆要知书达理。他们无法想象，萨姆为何会变成这样。

　　于是，我准备大谈青春期的正常情绪变化。但在我开始长篇大论以前，有件事促使我开始更深入地挖掘真相。

　　“那么，萨姆会在休息时间做什么呢？”我问，在等着她回答的间隙，我也在琢磨应该如何指点她。“不知道。”她回答说。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但她停下来了。然后我意识到了原因：她确实不知道萨姆是怎么打发休息时间的。“他喜欢玩电子游戏吗？和朋友们在网上聊天吗？听音乐吗？”我提示说。“很可能，”她回答时耸了耸肩，“我不管他。你知道，我尊重他的隐私。他房间里有电视、笔记本电脑，还有iPad和手机。”

　　我看得出来，玛蒂的话说得越来越空洞而勉强。显然有什么东西让她对萨姆的自由活动时间感到不安，于是我继续诱导她。然而，她无法准确地找到这种不安的根源。“你觉得他放学以后会在自己房间里做什么呢？”我不依不饶。“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我真的不知道。有时候，他会带个朋友——当然不是女孩——进入自己的房间。我猜他们在玩游戏。”她抬头看着我，眼神中夹杂着难过和担忧。“你问过萨姆在做什么吗？”我问。“没有，没有，我尊重他，当然也信任他。他是个好孩子，既然我们从来就没找到过应该怀疑他的理由，我们就该相信他。”玛蒂辩解说。

　　有趣的是，当我问道，萨姆是否可能会看黄色网站，或偷偷带着啤酒进入房间，或从事她认为不妥的行为时，玛蒂开始对我感到有些恼火。我怎么敢质疑她13岁儿子的正直呢？

　　意识到毫无进展以后，我问她，我能否和萨姆谈谈。，她不情愿地答应了。我最初有意单独和他聊，然后，我问玛蒂是否愿意加入谈话。萨姆开始描述自己的态度变化。他承认自己比以前觉得更愤怒、多变、激动。当我问他下午在自己房间里做什么时，他简单地回答说：“没做什么。就是男人玩的东西。”

　　“你有MySpace个人网页吗？”我问。“当然有，每个人都有。”他警觉起来。“谁给你留言呢？”我问。“我猜有很多人。大部分是男的，也有几个女孩。”他说话时越来越感到不安，并避开了我的眼神，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为什么不将主页给你妈妈看看？”我问，并等着母子俩的叫声。“不，绝不，那是男人玩的东西。”他回答说。“确实，米克医生。”玛蒂说，“我不同意。那是他的隐私。马克和我都不赞成侵犯他的隐私。”

　　瞧。我们三人此刻都意识到，萨姆的MySpace个人网页有点不对劲。萨姆想要保密，我知道萨姆藏着让他觉得很尴尬的东西。而玛蒂则坚持己见。她不想知道儿子在做什么，不想为此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烦恼。她不想了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也许会手足无措。她会感到难过，会冲萨姆大吼大叫，并将他的笔记本电脑、手机和iPad全部没收。

　　但她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样，也不应该这样。这会让孩子对她敬而远之，毁掉他的人生。她断定，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保持距离，不知道，也不作为。当她仔细琢磨孩子前几个月的坏脾气和冷嘲热讽时，她辩解说，这可能只是青春期的阶段特征而已。但她心底对此了解得更透彻，所以她从起初就来找我。也就是说，尽管她的理智在做辩解，但她的直觉却促使她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她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出了问题，她只是不敢面对它。因为如果她正视这个问题，那就得决定怎么办。这让她更加害怕。如果她让他放弃MySpace的个人主页，或者没收他的电脑，她害怕萨姆会反叛，甚至会离家出走。她害怕如果她处理得不妥当的话，她这个做母亲的就会非常不幸，儿子也会因此堕落。

　　根据我的经验来看，玛蒂的感受代表了我在美国遇到的大多数家长。我们都不敢去真正了解我们的儿子，不是因为他们是坏孩子，而是我们不敢管教他们。管教非常费神，会令人心烦意乱。即便他们在从事不健康的活动，我们仍然希望他们待在家中。我们也害怕，如果我们知道许多活动不利于他们的成长并因此阻止他们，我们就会失去儿子。但我敢向你保证：教习所和监狱中的男孩，都没有受到父母的良好管教；相反，父母往往都对他们放任自流。

　　父亲处理这类事情的方式不同。在作育儿决定时，很多父亲很难理解母亲的这些复杂想法。当父亲意识到问题以后，他通常会尽力找到解决办法，然后决定是否将它付诸实施，以及在何时付诸实施。而母亲并不是这么思考问题的。儿子的问题绝不是孤立的。母亲会考虑到各种个人感受。如果问题很严重，她可能会怀疑自己对此难辞其咎，并有责任解决它。由于她觉得自己负有责任，她害怕儿子的问题反映了她自己的人格缺陷。母亲通常对儿子心里没底，因为她们知道，她们无法完全理解男孩子的心智和体验。

　　在面对儿子的问题时，大多数母亲都会非常纠结。首先，由于她是女性，这不利于她去理解男性的心智和体验，因此会让她心里没底，感到不安。其次，有些母亲(以及某些父亲)始终都会将儿子的问题个人化。女人天生就习惯于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玛蒂想要当萨姆的好妈妈。她非常喜欢儿子，他的学习成绩非常优秀，性格也很好。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好妈妈。当她意识到儿子可能在从事有害的活动时，她不敢和他正面交锋，害怕儿子不听她的话，让她白费力气。因此她当时有两个问题：儿子萨姆的行为，以及她害怕自己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妥善地处理好了这件事情。当萨姆在诊断室中将自己的MySpace个人主页给她看时，她大受打击。她发现，尽管萨姆声称自己不认识某些女孩子，他却用淫秽露骨的语言和她们交流。

　　她理智却愤怒地告诉萨姆，他侵犯了这些女孩，这些女孩也侵犯了他。她告诉萨姆，身为这个家庭的成员，她希望他在交流时始终都能尊重他人。而且，她告诉他，他需要向这些女孩道歉，而那些言语恶俗的女孩也需要向他道歉。

　　玛蒂顿失常态，用戴着金色手链的手腕拍着诊断室的桌子。萨姆流泪了，他小声啜泣着。我肯定他觉得很丢脸，但我也敢肯定，在泄露出秘密以后，他觉得轻松了不少。

　　许多家长都会忽略男孩的不端行为，以致犯下大错。但是，这会导致不端行为接二连三地发生。如果说到玩青蛙、在树上建房子或幼儿园孩子将刮胡膏涂抹在沙发上的行为，那么，这种行为固然是男孩的天性。但如果青少年的不端行为尤其是涉及性或暴力，父母就不应该置之不理。有些胡闹行为是单纯的，表明了孩子的天真无邪，但涉及性或暴力的行为则并不单纯。然而，即便青少年男孩也应该拥有这种单纯。我们的文化想要否认这种单纯，贬低并侵蚀它，想要让孩子的趣味变得低下庸俗。但身为父母，如果我们关心儿子的身心健康，关心他们的人格，我们就需要守护他们的单纯。要像老鹰那样看护着儿子。但不幸的是，在许多成人看来，充满色情内容的书面交流似乎很可笑，只是为了吸引眼球，许多人因而不放在心上，觉得男孩这样做无伤大雅。

　　保护儿子的母爱本能最终战胜了玛蒂对失败的恐惧。如果更多的母亲都能睿智地听从自己的本能，敢于面对儿子的问题，那么，还有多少男孩能够体验到萨姆的那种如释重负感呢？

    本文由青豆书坊授权摘自《男孩就该有男孩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