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牛、养鸟、养鱼、养花都要懂专门的方法,那么养孩子呢?──开一个小小的面食铺都要层层批准、督察,那么养孩子呢?──买一件电器、家俱、衣服都要跑遍全城,可又有谁为育子中的一个问题也如此做呢──把母亲往沼泽地里驱赶的现代社会──鸟要换毛、蛇要蜕皮、蟹要脱壳,母亲难道就不需要……
面对如此重要的人的童年,面对如此迫切的早期教育,我们的社会行动了吗?没有!
我们的母亲行动了吗?同样也没有!
陈鹤琴曾说:“栽花的人先要懂得栽花的方法,花才能养好;养蜂的人先要懂得养蜂的方法,蜂才能养好;育蚕的人,先要懂得育蚕的方法,蚕才能育得好,甚至养牛、养猪、养羊、养马、养鸟、养鱼,都先要懂得专门的方法,才可以养得好,难道养孩子,不懂得方法,可以养得好吗?可是一般人对于自己的孩子,反不如养蜂、养蚕、养牛、养猪看得重要。对于养孩子的方法,事先既毫无准备,事后又不加研究,好象孩子的价值不及一只猪,一只羊,这种情形,在我国到处都可以看见,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斯宾塞更是在一个半世纪前就已这样写道:“乡绅们在宴会散席之后,农民们在集市上或酒店里,除了谈论当前政局外,豢养动物是一个最普遍引起兴趣的话题。狩猎完毕走马回家的时候,人们的谈锋总是转到养马、遗传和对这个那个‘优点’的品评;在郊野一天,很难不谈谈养狗。佃户们从教堂出来路经田野,很自然地从评论牧师讲道转到评论天气、收成、牲畜,从这又讨论到各种饲料和它们的饲养价值。……可是在茶余酒后或其他类似的交际场合,谁听到有人谈到养育儿童的事?”
我的第一个专业学的是“工业与民用建筑”,读了之后才知道,一个报栏、一个厕所、一个花坛不过区区几千元钱,但却都要经过建筑师设计、工程师计算、会计师审核,然后得到上级部门批准才能建造!后来走上社会,又发现在家门口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开一个小小的面食馆,却都要让工商局注册、税务局登记、街道办同意、卫生防疫站许可,主管部门批准,甚至在西方国家连做妓女都要领取执照;可是似乎唯独生养孩子不需要训练,结婚登记不过是为了单位分房子、夫妻调动而提供的法律手续。社会只管你不生第二胎,至于你如何生第一胎,你是打了几次胎再生的,还是生了几次大病后生的,社会却不去要求。至于你如何去养孩子,那更是另外的事情了!
在现代社会,什么都强调学习和考核。没有人敢不经过充分的练习就走上舞台去演奏钢琴,没有谁敢不经过考核就把汽车发动后开到市区,但是人类何曾出现过为了哺育孩子而去精心设置的育儿学校呢? 我们社会对那些从事儿童工作的各种人员,如教师、医生、幼儿园里的营养师等都要进行专门而严格的训练,可是对在孩子生活及成长中担负最重要培养任务的人──母亲,却视而不见地没有给予任何专门的训练乃至最低程度上的提醒!
德国学者倍倍尔说:“所有的医生都认为,妇女教育最缺乏的,是她们担任母亲和儿童教育者的职责所必需的教育。‘要教士兵学会使用武器;要教手工业工人学会使用工具;任何官职人员都要培训;甚至僧侣也有时间修行。唯独妇女不能受到做母亲的严格教育。’年轻妇女,十个有九个在快要结婚的时候还根本不知道婚后怎样做母亲,自己的义务是什么。”
在今天,人类连手纸都研究到了分子的程度,但对孩子的养育却仍是如此的放任自流!
然而比这些还要不可思议的事多着呢?为了他人权益不受侵犯,公众场合禁止吸烟,甚至禁止喧哗,但是一个母亲却可以不顾未来孩子的权益,在医院这个同谋犯的帮助下不断地往乳房里填充硅胶;为了公共场合的卫生,我们不慎吐了一口痰,撒了一泡尿,拉了一堆屎尚还要被罚款、批评,但是一个母亲却可以为了一时的痛快而将一个孩子漫不经心地生下来却不受任何谴责;我们不小心把隔壁人家的一棵树砍倒,一只鸡杀死尚还要上门道歉,但是一个母亲将自己的胎儿、婴儿遗弃乃至溺死却若无其事;我们一个耳光把别人耳朵打聋,起吗要赔偿乃至拘留,但是一个母亲用药不慎让孩子致聋不仅无人追究,相反母亲还一再怨责孩子……
社会如此,我们的母亲对孩子的漠视同样如此。
如果要买一台电器,一件家具,甚至是一件外衣,我们的母亲几乎要将一个城市跑遍,几乎要向所有懂行的人咨询遍,甚至要投书报刊请求指点。在商品紧俏的时候,甚至要托人走关系。在过去为了一辆自行车,为了一块手表,为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我们都曾这样做过,甚至沾沾自喜。为了一件裙子,不仅跑遍全城去买合意的时装书,不惜对照书去上街买布,不惜买布后自己对照裁剪缝纫,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一件一年里仅仅穿几次的裙子!
但是,我们的母亲什么时候为了孩子的一个问题这样热心过呢?我们什么时候为了怀孕的时间去咨询医生,我们什么时候为了打胎听进长者一句忠告的话,我们什么时候想到要为将到来的一个生命去打电话咨询,去购买一本书籍、去拜访一个教育成功的母亲呢?在我们的报纸、广播、电视里开设了很多热线导购,可何曾看到热线家教的繁荣呢?
苏霍姆林斯基说:“我们每个人应当懂得,尊敬的父亲和母亲们,凡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不学无术的人、一知半解的人、就象安装了一个坏发动机的飞机起飞了一样,不仅自身毁灭,而且也给别人带来了牺牲。”
但是,不幸的是社会却将母亲们向另外一个方向去拉,去引诱母亲们上当,很多的生意经竟然直接提出要对准女人和孩子:时装令人眼花缭乱:羊织、皮毛、草编、金属,是颓废还是文明;发型让人瞪目结舌:局油、染发、摩丝,是效率还是浪费;护肤令人无所适从:增白、消斑、退毛、除臭,是相信还是怀疑;美容让人啼笑皆非,割双眼皮、隆胸、甚至人造处女膜,是可笑还是可怜!
社会将眼光对准女人,但却从来不将眼光认真地看一眼母亲,因为社会仿佛惧怕女性们去做母亲,因为好母亲都是一样的!好母亲不会为广告所蛊惑,因为她最聪明,因为她总是把钱用在最有益的地方。在一个崇尚母亲的国度,虚伪一定很少,因为母亲能一眼就可以看穿。在一个崇尚母亲的国度,诚实一定更多,当母亲用成熟的眼光为自己为孩子挑选东西的时候,她事实上是在进行极严格的内心检验。母亲的世界是一个博大、实在、雍容的爱和责任的世界,而不是一个虚荣、争夺、欺骗的恶的世界。
但是,商业广告不断地在母性们的头顶轰炸,男性的偏见和社会的恶习不断地将母亲们从一个个孩子的身边夺走,变成一个个轻佻的女郎,而最后这些安装了坏发动机的孩子,不仅毁灭了自身,也毁了社会,毁灭了母亲!
鲁迅说:“中国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只要多,不管他才不才。生他的人,不负教他的责任。虽然‘人口众多’这一句话,很可以闭了眼睛自负,然而这许多人口,便只在尘土中碾转,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
我们的电视、广播、报纸、杂志,每天都有大量的足球消息,都有围棋、象棋、桥牌讲座,都有马经、股市述评,可是我们何曾看到一个有深度的活泼的动人心弦的育儿讲座、育儿论评呢?即使是这一两年应运而生的家教讲座,也是教科书式的,主讲人不要说是育儿高手,有的甚至是由连育儿经验也没有的年轻主持人替代!试想,让一个节目主持人去讲围棋、去讲足球的效果将会怎样呢?育儿是真枪实弹,是拿孩子一生的健康、幸福做靶标的实弹射击,可是我们何曾认真地对待过呢?我们有那么多的棋谱、牌谱,可是我们何曾有过象棋、牌那样的复盘复牌,把一个人的教育、成长复盘,看看其中的对与错,成功与失败呢?我们何曾有过类似菜谱、画谱、棋谱、牌谱那样的儿谱呢?
由于从来不把教育孩子当成一件正事,由于从来不把母亲当成一种职业,所以我们今天才出现了那么多让人不可思议的怪事。
什么都有职称:高级(一级)作家、高级(一级)画家、高级(一级)演员、高级厨师、高级理发师、高级美容师、高级按摩师、高级调酒师、高级品酒师、高级政工师、高级……,唯独育儿不需要职称;什么都是艺术:火花艺术、时装艺术、发型艺术、裸体艺术、悲剧艺术……,唯独育儿不是艺术;什么都是文化:酒文化、烟文化、茶文化、赌文化、棋文化、死文化、鬼文化、火锅文化、菜蓝子文化、米袋子文化……,就是育儿不是文化;什么都可以办节:粽子节、汤园节、石榴节、啤酒节、风筝节……,就是育儿没有节;什么都可以评选十佳:十佳运动员,十大杰出青年,十佳少先队员、十佳民警、十佳公民……,就是没有十佳母亲;什么都可以一本正经地比赛:钓鱼、下棋、打牌、选美、斗鸡、斗蟋蟀……,就是育儿没有什么可比赛;什么都可以冠“名”:名丑、名怪、名偷、名妓、名……,就是没有名母!什么都可以名“星”:影星、歌星、笑星,星级饭店、星级服务……,就是母亲没有星。
在今天,什么发财致富的技术都在超速传播:种植庄稼、驾驶汽车、各种疑难杂症,各地电线杆上张贴的豆芽机、煤球机、人造变蛋等等,可是要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健康、聪明、活泼,有益于社会的真正人才的知识从那里获取呢?
在今天,连方便面都被恬不知耻地奉为“珍品”,连三角内裤都被印上花花绿绿的商标捧为“名牌”,连地摊上的烟灰缸、老鼠药,用避孕套做的气球都贴上了“优”……,在现在,什么都讲策划,什么都在讲包装,什么都在讲品牌,可是谁注意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谁注意到了这个世界──母亲这个本质呢?
其实,我们的母亲并没有从这个星球上消失,她们经常出现在什么地方呢?当她们的好儿女为社会的利益牺牲了的时候,她们出现在纪念的现场,可是她们的镜头我们是不喜欢的,因为她们总是抑制不住那种真情的流露,我们不喜欢看到一个母亲从心底里象乳汁一样流出来的泪水!而即使是这个时候,也是出现在需要煽动人们情绪的新闻里,除此之外我们实在想象不出母亲的形象还曾出现在哪里:在饥荒里?在洪水中?在地震后?总之母亲的泪水总是在流!
一个作家为了一个字可以花上几天的时间,甚至“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一个学者甚至要“板凳要坐十年冷”,一个学生甚至要“十年寒窗苦”,一个武士甚至要“十年磨一剑”,一个树农甚至要“十年树一木”,在这里“十年”已经成为一个起码的年限,但是有谁想到为了一个孩子他应该也花上十天的时间呢?难道我们的孩子就如此不值父亲手里的书、文章、剑和树木吗?难道我们的孩子就如此不如母亲的一件衣裙、一只手表、一只戒指吗?
19世纪德国化学家李比希说过:“化学正在取得异常迅速的成就,而希望赶上它的化学家们则处于不断脱毛的状态。不适于飞翔的旧羽毛从翅膀上脱落下来,而代之以新生的羽毛,这样飞起来就更有力更轻快。”
可是,我们仔细地想一想,我们是用什么方法来教育孩子的呢?是从我们的父母那里学到的!我们的父母又是从哪里学习教育孩子的呢?是从我们的祖父母那里学到的!我们的祖父母是从哪里学习教育孩子的呢?……于是,我们追索到了我们的祖先──猿人!追索到了类猿人!追索到了大猩猩!
鸟要换毛、蛇要蜕皮、蟹要脱壳,我们的生活也都在更新换代:洗衣机从单缸到全自动,手表从机械式到电子式,火车从蒸汽机车到磁浮列车,个人电脑从286到现在的奔腾Ⅱ代,思想从传统到后现代……,母亲难道就不需要不断进化吗?
我们的一切似乎都如此现代,但我们的本质却还如此古老,我们终于发现我们陷入了一个雾区,今天我们终于可以审视和批判这种文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