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2月6日
“教”还是“不教”?
(2006年2月6日~10日)
去年9月底,一位老人来参观我们的幼儿园,他有一个3岁的小孙女。他问我:“你们教些什么?”我告诉他我们有每天的晨圈活动和讲故事,有各种不同的艺术活动。听完后他说:“原来你们什么也不教。”他转身走了,再也没有来过。后来也有家长向我们提议,要教孩子英语、音乐、绘画等等。
留学英国期间,我在一所华德福幼儿园观摩实习了3周,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老师从来不教学。华德福幼儿园反对通常的教学,我的老师埃瑞卡举例说,一种教学方式为,“来!我教你们弹琴。大家听好了。”另一种方式,老师在一旁弹琴,孩子们在玩,如果个别孩子有兴趣,就会自己走过来,不是老师要孩子学,而是孩子主动想学,老师提供帮助和引导。华德福幼儿园用的是后面这种方法。而国内许多幼儿园用的是前面一种方法,老师一人讲,小朋友坐着规规矩矩地听。1992年我曾想在海口创办幼儿园,为此我参观了当地13个幼儿园,每个幼儿园的模式几乎都一样,小孩子们坐在板凳上乖乖听老师讲课,课间休息时,排队上厕所、喝水。我从一篇调查文章中了解到,某个幼儿园从上午8点至下午4点30分,给予幼儿自由活动的时间仅十几分钟,统一上课,统一喝水,统一上厕所……几乎所有时间都被教师安排好了。
最近几年幼儿园进行教学改革,老师带领孩子做主题游戏,通过游戏来完成某个教学任务,比如通过老师安排或设计的游戏,认识春天有哪些特征。去年我听了一所幼儿园的一节公开课,课程的目的是让孩子认识不同的职业。孩子们分成五个小组,每个组在一位老师的帮助下,表现某种职业特征,如医生小组,孩子们穿上白大褂,脖子上挂听诊器,模仿给病人看病。孩子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坐着听老师讲课,而是参与、动手。但这种方式仍然脱离不了老师的主导地位。
斯坦纳特别强调游戏对儿童的重要性,“如果孩子们的游戏(play也可以翻译为玩耍)被调节,被引向一个特别的目标,就不再是游戏。游戏的本质是自由。”“把游戏当做驯兽般地训练孩子,就不是游戏了。”在华德福幼儿园,孩子通过自主的游戏,会把医生的职业特征反映出来,用不着老师专门设计一节课来教孩子,即使是用游戏的方式。华德福幼儿园里的游戏,不受老师的干涉,没有教学目的。
孩子身上有着最为宝贵的天赋。老师自以为聪明地去教孩子,往往会破坏了孩子内心的本能直觉和冲动。华德福幼儿园从来不教孩子怎样绘画,甚至也不要求孩子去画一个房子或一棵树,只给孩子提供纸和笔,任他们自由发挥。如果注意观察孩子的绘画,我们就会发现,绘画是孩子内心的一种表达方式,每一个年龄阶段的孩子,画的画不同;反之,从画中,我们能得知孩子正处于哪个年龄阶段。如果一个5岁孩子的画像2岁孩子的,可能他的心理发展有些滞后。
记得有位到美国留学的父亲,得意洋洋地向美国教授炫耀5岁儿子的一幅国画,画面上的小鸭子栩栩如生,可是美国同事不以为然,反而认为画得很糟糕,5岁孩子的画像大人的画,孩子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到哪里去了?孩子的绘画是被老师教出来的,老师把孩子的想象力限制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过早地破坏了孩子绘画方面的创造力。
曾经有人以画苹果为例说明教学方式的不同。美国人教孩子画苹果,老师发给每个孩子一个苹果。日本人教孩子画苹果,老师放一个苹果在讲台上。中国人教孩子画苹果,老师在黑板上画苹果,全体学生照着老师的标准画。我想华德福老师可能会讲一个和苹果有关的故事,然后根据自己对苹果的感受,每个人画出心目中的苹果。这样画出的画,无法比较谁画得逼真,或谁画得好,每幅画都很特别。我在爱默生学院学习期间,还看到别的班级学生画酸、甜、苦、辣的感觉。
虽然华德福幼儿园不教绘画、音乐,但上了小学是要教的。“万物皆有时”,一定的时候做一定的事情,把课堂教学的方式搬到幼儿园去,不适合孩子的身心发展规律。华德福教育认为,幼儿阶段着重让孩子感受音乐,不必讲解音乐的节奏、强弱、音的高低,讲解的东西要靠孩子的大脑来理解,而孩子对音乐的感受能通达全身心。重要的是让孩子去感受事物的整体性,而不是把事物分成局部或碎片。值得注意的是,华德福教育不是禁止“教”,重要的是怎样“教”。
华德福教育的一个基本原则是:既要认识到教育的短期效果,又要意识到教育的长期效果。我们不能仅仅看到4岁孩子能够认识多少字,还要意识到过早识字对他今后一生的影响。天下没有哪位父母愿意为了眼下的急功近利而牺牲孩子未来的身心健康,但绝大多数人忽视了提前智力开发可能导致的不良后果。斯坦纳说过:
“今日一般的教育原则是如何订立的?人们观察儿童,然后告诉你,小孩是这样是那样,一定要学那些东西,等等。然后大家就想要用最好的方法去教孩子,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这个,学会那个!但事实上呢?孩子还是孩子,至少12岁以前他不会变成成人,但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我们一定要想‘儿童总有一天会成年’,你要站在生命是一个整体的观点来看,不能在进行儿童教育时就只考虑儿童期,你必定要以他的整个人,整个人生来判断你该做什么。
“假设班上有一个孩子脸色苍白,则我们一定要问自己‘为什么’,要解开这脸色苍白之谜。当然原因可能很多,但我要讲的是下列的可能性。这个孩子来上学时,可能脸色红润,是我的教学让他变得脸色苍白,我必须承认这一点,并且要能够判别脸色改变的原因。也许是我的教学让这个孩子要耗费过多心力来学习,可能过度地运用了他的记忆力。如果我不承认这个可能性,如果我是一个短视的老师,认为不论小孩脸色红润或苍白都要实施我的教法,要不计任何后果地使用这种教法,则这个孩子的脸色当然会继续苍白下去。
“然而,如果我看到了这个孩子50年后的岁月,我可能会发现他有严重的动脉硬化,致病的原因不明!但实际上这就是我在他八九岁时过分耗损他记忆力所造成的后果!所以你看到了,八岁的孩子与50年后的这个成人是同一个人。我一定要知道我今日这样对待这个儿童,四五十年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因为生命是一个整体,前后相连,不是只了解这个孩子就好,我一定要了解人的整体性。”(选自《童年的王国》,斯坦纳著,潘定凯译)
声明:新浪网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