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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把对孩子的控制说成爱

  中国教育报

  “这都是为你好”,这是父母最常说的一句话。

  你从不曾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你竭尽全力,希望自己能 “好”,你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过什么生活,只为了令他们满意……

  直到你忽然发现,你再也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终于忍不住质问:是为我好,还是为你自己好?

  雨薇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被锁在家门外了。只要她超过晚上十点回家,哪怕只超过一分钟,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会被这样拒之门外。她知道,父亲一定没睡,甚至就坐在门口,但他不会给她开门。雨薇很想干脆走开,随便找哪个地方睡一晚,可是她不敢。

  今年雨薇已经四十岁。她没有男朋友,甚至没有朋友。凡是跟她走得近一点的人,总是会被她父母挑出许多毛病,而她也会听从父母,逐渐地减少与他人来往。

  从小,雨薇就是一个乖孩子。父亲是一家国企的工程师,或许是因为当过兵的关系,他对女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严格的要求,“坐如钟、站如松”,洗澡不能超过十分钟,上厕所不能超过五分钟。雨薇有时候因为拉肚子在洗手间里待久了一点,父亲都会在门外提醒。雨薇上学以后,父亲经常去学校,叮嘱老师对她严格要求。有一次,雨薇在课间看小说,正好被爸爸看到,爸爸当即就没收了那本书,撕成两半。书是向同学借的,那个同学以后再也不肯借书给雨薇。

  雨薇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事情,是有一次和父亲一起去外地看亲戚,坐的是长途汽车。那车中途只会停一次给乘客上厕所,但是雨薇还小,不会憋尿,再加上上车前喝了一瓶饮料,所以很快又想上厕所。雨薇告诉父亲自己想上厕所,结果父亲回答:“车上这么多人,不能专门为你一个人停车。谁叫你喝那么多水的,忍着!”雨薇一直忍到了下车。下车后她狂奔向车站的厕所,却怎么也尿不出来了。她躲在厕所里,无声地哭着,绝望地用头撞墙,却始终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可有一次,她居然还听到父亲以此为例向别人夸奖她,说她多么懂事,自控能力多强。雨薇板着脸,无声地走进了房间,她感到深深的耻辱,恨不得一死了之。

  她决心远离这个家。为此,雨薇只能拼命读书。初中时她考上了重点中学,寄宿,每周只能回家一次。中学六年,别的同学都盼着父母探望,只有雨薇一看到父亲的身影竟会紧张得发抖。父亲每次去学校都不会事先跟雨薇打招呼。雨薇总觉得,他还是会像小学时那样,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把她手里的书撕得粉碎。不知为什么,父亲总能和老师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老师甚至将父亲当成了家长重视孩子教育的典范,还不时在班上提起。每次听老师提到父亲,雨薇总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头痛,想去撞墙。她下定决心,要考上一所离家最远的大学。

  雨薇差一点就如愿以偿。高考成绩出来,她考得不错,于是决定报考厦门大学,她只知道那个地方在地图上的一角,够远、温暖潮湿、有宽阔的海。她原本打算偷偷地填志愿,谁知道老师打电话通知了父亲。父亲在家暴跳如雷,说雨薇这样做是背叛父母,自毁前程。这次,雨薇鼓起勇气反抗,她离家出走,住进了同学家。

  后来,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雨薇的住处,找到了她。母亲告诉雨薇,父亲因为血压突然升高住进了医院。母亲哭着,恳求雨薇听父亲的话,把志愿改了。

  母亲说:“等你自己当了父母,才能明白你爸爸的一片苦心,他都是为你好啊。你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世界上只有他是一心为你着想,永远不会害你的,你要相信他!”

  雨薇动摇了,她买了一束花,去医院看了父亲。父亲铁青着脸,没有跟雨薇说一句话,也没提让她改志愿的事,只说:“女儿大了,留不住了,随她去吧。”雨薇心如刀割。

  雨薇最终上了一所本地的大学。后来她才知道,其实就算她不改志愿,也去不成厦门大学,因为父亲暗中拿走了她的学籍卡。可雨薇并没有觉得愤怒,她想:“也许父亲真的是为我好吧。”

  从那以后,雨薇再也没有反抗过父亲。大学毕业后,她依照父亲的安排进了一家国企。工作、生活都平淡无奇。她谈过几次恋爱,但全都无疾而终。有一次,她和一个不错的男人交往,当她说自己要在十点钟门禁之前赶回家时,对方露出的诧异眼神让她觉得屈辱,于是再也没有联系过。

  雨薇觉得,也许自己就只能这样过一生,有什么不好吗?只是近来这段时间,她走路经常跌倒。她恍惚觉得,自己并不是用自己的脚在走路,而是有人用绳子牵着。雨薇本来没当回事,可前几天,她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腰上腿上都摔得乌青。去看医生,医生听了雨薇的情况也觉得有些奇怪,只叮嘱她好好休息。可是,现在,当雨薇站在紧闭的门外,她突然间万念俱灰地明白了:原来,她在内心深处,一直想杀死自己。

  把控制说成爱,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这都是为你好”,这是父母经常对孩子说的一句话。

  在这句话的掩护下,父母却对孩子犯下控制的暴行。

  请不要以为我是在夸张,雨薇的故事,只是我多年来千百例心理咨询中的一例。

  我曾接待过一位年近五十的刘女士,她的父亲刚刚去世。她是看了电视节目,最终找到我的。她对我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找你,可能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的人生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刘女士的父亲是一名高级知识分子,在自己工作的领域享有很高的声誉。外界对他的评价很高,带过的学生也无不称赞他治学严谨,平易近人。但这位父亲,对待家人却是非常粗暴。母亲是一位家庭妇女,父亲就是母亲的天与地,她对丈夫从没有任何反抗,默默地走完了一生。当然,她也从未插手过女儿的教育,而是将这一责任全权交给了丈夫。

  刘女士回忆,父亲对她的教育是简单粗暴的:握笔的姿势不对,要打;吃饭的时候没有吃净饭粒,筷子对着脑袋就是一下;一次因为对客人没有礼貌(她实在说不清自己哪里没有礼貌),父亲伸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之后的好几天,她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讽刺的是,在父亲这样的教育下,她居然也长成了一个别人眼中很优秀的人。大学毕业以后,她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也顺利地与单位的同事恋爱结婚。父亲并不赞同她的婚事,但也没有理由反对。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然而,她的婚姻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的美满。丈夫忍受不了她的一些生活习惯,她也看不惯丈夫的大大咧咧,两人矛盾不断,三年不到就离了婚,她主动提出孩子随丈夫,并搬回去跟父亲一起住。

  她说:“柏老师,您相信吗?那么多年,尽管我那么想念孩子,却从来也不跟孩子联系。孩子二十岁生日那天,我买了一个蛋糕,骑着自行车给她送过去,从城北到城南,只用了半个小时,放下蛋糕我掉头就走,一路上狠狠地踩着自行车,回到家里也只用了半个小时。那是我一生中最疯狂的行程了。回去的路上,我真恨不得自己就被车撞死。”

  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跟孩子见面,哪怕是说一句话。

  她回答我:“柏老师,我害怕。我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像父亲对我那样对孩子。在我结婚的那几年里,我最恐惧的事就是发现我像父亲。我受不了我丈夫吃饭的时候筷子上粘着饭粒,我受不了孩子不把奶瓶里的奶喝干净,受不了她弄脏衣服。丈夫上厕所喜欢拿一本书进去看,一上就是很长时间。那段时间里,我就会如坐针毡,很不舒服。有一次我和丈夫大吵一架,起因只是他洗碗以后没把碗放在正确的位置……我觉得我有病,所以我不能接近孩子,我怕会毁了孩子的一生。”

  这份恐惧,常人难以理解。这份恐惧,却又那样真实。

  很多咨询者会在工作室里哭泣,宣泄他们被压抑已久的情绪。但这位女士,在说起自己的故事时,自始至终都是那样平静。她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问她:“为什么你离婚以后要和父亲一起住?难道你没想过自己独立生活?”

  她说:“这种情感你可能无法理解,我是父亲教育出来的,我对他有责任。我妈妈去世以后,他很孤独,脾气又坏,赶走了十几个保姆,除了我没人受得了他。我只能照顾他,直到他死。”

  其实,对刘女士的选择,我并不觉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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