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内朋友的孩子,小学时读的是寄读学校,他一直厌学,上了初中后愈演愈烈,等到初升高的时候,就坚决不肯上学了。父母百般无奈之下把他送到了美国来读私立高中。
这孩子几次在宿舍里讲活着没有意思,不想活了的话,同宿舍的同学 担心他出事就报告给辅导员,辅导员又报告给学校。学校送他去就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之后认为他身体很健康,并没有问题,是精神、心理方面 的因素造成了厌世,所以把他转到心理医生那里做心理治疗。
每周两次去看心理医生并没有改善他的症状,他依然自我评价很低,觉得自己活着没有任何价值。医生开始让他服用药物,他看起来平静了很多。前不久他和母亲通完电话之后,在宿舍里摔东西大喊:“为什么不让我死了!为什么不让我死了!”闻讯赶来的老师立即叫来了救护车把他送进了医院急诊室。在医院中他的情绪依然激动,跟医生讲他真的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他本就不该存在于世,医生认为他确有自杀的可能,连夜将他转院到精神病院,住进了一个专门治疗有自杀倾向的孩子的单元。
他住院后的第二天我闻讯赶去看他。医院坐落在一个偏僻地方,亭台楼阁,树木成荫,修建得雅致美丽。
经过道道关卡、重重审核,终于进入了青少年单元的会客室。在等待 会面的期间,我注意到会客室的墙上贴着一些孩子们的画和文字:(我是特别的——以我自己独有的方式。)
还有个孩子写道:我是被爱的,我是强壮的,我是有价值的,我能活 下去,我是我自己!
另一张写着: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爱着我,我知道。孩子在旁边画了一张笑脸,可是眼睛下面点了两笔,像是眼泪。
旁边的墙上贴着的文字有:我只能做我自己,不管内在还是外在。
有人需要你!!!
力量来自于内心。
你不知道你是美丽的。
我应得尊重。(这个孩子把“尊重”大写并重重地描了好几遍。)
这不是——末日,这只是一个新的——起点。
让我做我自己,而不是你认为我该成为的样子。
……
这些话表达出这些了无生趣的孩子们心底最深的渴望。
孩子们需要的,是父母全然的无条件的爱,以及尊重与接纳。如果父 母的爱是有条件的,孩子必须按照父母的意志行事,就等于把父母的灵魂强行压进孩子的内在一样,孩子自己的灵魂无所依托,活着如同行尸走 肉,那么他失去了活下去的意愿也就成了必然。
友人的孩子出来和我见面,无精打采的样子,说在里面睡不好觉,问为什么,他说房间不能关门,每隔十五分钟工作人员就会进来查房,用手电筒查看是否睡着了。他气愤地说那些人真蠢,被手电筒那么近地朝脸上 一照,本来睡着了也被照醒了。
我想这样的管理制度,一定是在接受了很多经验教训之后才形成的。有些孩子一心寻死,黑夜里什么办法都能想得到。医院为防止出意外不得不为之,并不是蠢的缘故。我问他是否跟医生讲过睡不好觉的事情,他说讲了,医生给加开了安眠药。
问他白天干什么,说有医生单独谈话,然后集体上课,主题是自我肯 定什么的,还让孩子们轮流表决心要好好地活下去。
孩子的表情是漠然的,也是无助的。
我绞尽脑汁地想让孩子高兴一点,让他感受到一点温暖和爱,可是冰 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彻底融化环绕着他内心的冰山,需要把他的生长过程翻过来重走一遍。
医院的管理人员进来说到关门的时间了,我起身跟孩子告别,他的脸 上冷漠褪去,抓住我的手向我恳求道:“阿姨,你想想办法把我弄出去吧,在这里干什么都有人看着,一点人身自由也没有了,再这么待下去,我会 疯掉的!我保证出去之后再也不说想死的话了!”看着那么年轻却又那么无助的一张脸,我眼睛发酸,点点头说好,管理人员过来将他领进了那道 门,我听见上锁的声音持续地响起,渐渐地越来越远。
出了医院大门,寒冬的夜里,万籁俱寂,几盏昏黄的路灯照着停车场里的零星车辆。
站在那儿,冷冷的风拂过脸庞的泪水,也拂过我沉重的心。眼看着一个孩子往悬崖下面滑去可是你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让人悲痛、无助、让人想骂出最粗俗的话来。
什么样的父母是好父母?什么样的父母是成功的父母?
那一刻,我深深体会到:父母如果能让孩子自我肯定,能让孩子觉得生活是充满希望、充满乐趣的,那他们就是最成功的父母了。
什么成龙成凤,考好名次,上好学校,找好工作,在生命面前,都是浮云。
本文由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授权摘自《用接纳成就孩子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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