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以控制为主的世界

  我们在童年时代目睹的养育模式,将会成为我们自己育儿方式的模板。

  一个母亲火冒三丈,她对着孩子说出恶毒的语言,做出激烈的肢体动作,她想要尖叫或者逃跑。为什么她的女儿就是不听话呢?简直不可理喻。

  她总是乱放玩具。一个小时前她就告诉女儿,要把玩具收拾好,以前也说过多次,但女儿总是不听。宴请的客人再过十几分钟就要来了,厨房里要干的杂活太多,还得收拾客厅……母亲快要疯了,她气呼呼地抢过玩具,扔进盒子里,喊道:“你这个坏孩子!你怎么就是不听话?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难管?”

  四岁的女儿看到母亲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看上去真的很生气。她还听到了一些大词:责任、处罚、纪律。这些词是什么意思呢?孩子根本不知道,她只觉得很害怕,很想尿裤子。但是,如果尿出来,妈妈会更生气,所以她一直在心里念叨:“不要尿尿,不要尿尿,一、二、三。”

  妈咪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快乐的妈咪?阴云什么时候消失?小女孩讨厌阴云,它们最近总来——都是她的错。

  在这个母亲身上,你是否看到了自己?我看到了,因为这个母亲就是我,那个孩子就是我的女儿。或者说,我也曾经是那样的一个孩子。

  孩子的日程表当然和我的不同。客人就要来了,我想控制一切,再来一件烦心事,我就要爆炸了。所以,我朝着女儿发泄,因为我自己的压力而责备她。但她没有反抗的权利,毕竟,作为父母,难道我没有责任管教她吗?

  虽然我告诉自己女儿“应该”受惩罚,但是,我觉得为了地上的几件玩具,实在没有必要对她的行为反应如此过激。所以我非常后悔对她发火,还暗自保证,再也不会对她这样了。然而,下一次,她又引爆了炸弹,我再次没有控制住自己。

  一遍又一遍,如果我的孩子失控,我也会跟着失控。我会不由自主地胸部发紧,喉咙收缩,咬牙切齿,仿佛短短几秒钟之内,我就能从一位和蔼的母亲变成暴君。成为家长之前,我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具有如此强大的变身能力。只需一分钟,我就能给孩子造成这么多的痛苦,我被我的愤怒迷惑了。

  作为一个心理学家和治疗师,我发现,我的客户也会迷上控制。如果哪里出了差错,或者别人对我们有所苛求,我们的情绪就会失去平衡。当我们的孩子不去做我们需要他们去做的事情时,我们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方式可以鞭策他们,自己的情绪似乎陷入了一台没有转速限制的搅拌机。当然,事后我们总是懊悔不迭,也许还会彻头彻尾地为我们的愤怒和以势压人而感到尴尬和内疚。

  当我感到如此失控时,仿佛乘坐时光机重返童年——我又回到了四岁的时候,想要拼命地伸张自己的权利。我之所以如此激烈地对待女儿,是因为眼前的情况唤起了我对过去的回忆。我仍然记得小的时候,客人来吃晚饭之前,我母亲总是处于恐慌状态。尽管我讨厌她当时表现出来的控制欲,但是我却把她的情绪内化了。过去,它潜伏在我文雅的表象之下;现在它逃窜出来,把魔掌伸向了我的女儿,颠覆了我的头脑,劫持了我的理性。

  我们在童年时代目睹的养育模式,将会成为我们自己育儿方式的模板。我们的父母给我们留下的感觉一直没有消散,反而成为我们看待和理解孩子行为所使用的棱镜。换言之,我们和孩子的很多互动,通常是由所谓的“潜意识”控制的。

  在一定程度上,我们都是过去的奴隶,孩子能够触发我们不愉快的记忆。即使我们忘记了事件的具体细节,它们仍然隐藏在潜意识层面,驱使我们面对它们,直到我们把它解决为止。作为治疗师,在我的工作实践中,经常会遇到四五十岁甚至六十几岁的男女,他们的潜意识仍然有一部分困在童年时期,父母愤怒呵斥的回声在他们的脑海中此起彼伏,简直无法逃避。

  我们在童年时代看到的育儿模式,后来成了我们自己的育儿模式。

  我们现在生活中的每一个冲突——无论是与孩子、配偶还是与其他成年人有关——在某种程度上,都是我们童年时代的再现。每一段关系、每一次互动的根基在于我们自己的成长蓝图。从某种意义上讲,“完全的成年人”是不存在的,我们只是一群扮演大人的孩子。当涉及到为人父母,在很多时候,可以说是一群孩子在抚养另一群孩子。

  珍妮特就是一个例子。她有个十岁的儿子,每一次儿子走进房间,她都会发现自己变得很紧张,几乎立刻就会觉察到,接下来肯定要发生冲突。在治疗中,通过追踪这种感觉,她意识到自己是在重现多年前与自己父亲共处一室的体验——她的父亲经常打她。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儿子以男孩“特有的调皮”,触发了她没有解决的过往情绪。

  珍妮特并未意识到自己把儿子当成了父亲,所以她立刻进入了自我警戒的状态。她和儿子几乎每天都要吵架,这样只是巩固了她的信念:她的儿子是个暴君,所有男人都是。但她却没想到从自己父亲身上找原因。换言之,几十年前,她的这种行为模式就建立好了,而且反过来教给她如何为人父母。

  从小受父母主宰的孩子,长大后要么主宰别人,要么被人主宰。所以,世世代代都会秉持父母统治和控制的信念——人们特别崇尚父亲在家中“做主”的权利,进而诞生了一个名词“父权”。

  我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客户告诉我她的经历。“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母亲有时会说:‘你父亲是家里的主人。’我的哥哥和我都相信她的话。我父亲生气,是为了确保事情按照他说的来。只要打孩子一顿,他们就会乖乖听话。甚至只要我父亲闭着嘴不说话,我们就会立刻进入服从状态。在我们家,还有另一条格言:服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无论什么事都不会由我说了算,包括我自己的事。现在回想起来,我发现我活了大半辈子,却不知道自己在很多事上都有选择权。指责别人或者寻找无关的理由,成了我无意识中最常做的事情。”

  传统的育儿理念认为,凭着年龄和经验,父母处于金字塔的顶端,而孩子位于底部。这意味着孩子应该融入父母的世界,而不是反过来。

  我经常听到有人说:“他们是我的孩子,所以应该由我来决定什么对他们有好处。”许多人认为,我们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所以孩子的所有权属于我们,好像孩子是我们的私有财产一样。基于这种错误的观念,我们觉得有理由强迫、操纵甚至体罚孩子。当然,我们美其名曰为“教导”,并且创造了一个叫做“纪律”的惩罚性名词,配以花哨的策略、技巧和噱头,还围绕这个主题写了很多书。然而,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勇气承认,就会发现,各种形式的“纪律”只是变相发脾气而已。你有没有想过,很多我们称之为“纪律”的东西,不过是成年人想要对孩子发脾气的借口?

  除非我们意识到,具有严厉惩罚意味的纪律,其前提是基于我们在儿童面前的所谓“优势”;否则,孩子在家里和学校里的日常“错误”表现,甚至世界上更广泛的冲突,将继续有增无减。事实上,恰恰是这种独裁式的育儿方法,塑造了今天的世界——很多中年女性从未学会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因为她们小的时候,父亲坚称自己是一家之主,肆意施行“暴政”;在国际冲突中,很多国家希望压制和征服别的国家。这种个体和国家功能失常的根源,在于人们相信人需要被控制。无论我们来自世界的哪一部分,这种养育理念都贯穿着我们的童年。纪律的本质就是主宰的需要。这种主宰欲,是一直困扰着人类情绪的主要因素。

  不妨去看看大多数所谓“伟人”的事迹,他们都是试图征服别人的暴君,他们的“伟大”是通过控制实现的,代价是别人的服从。无论是亚历山大大帝或拿破仑这样的个体,还是罗马或大英帝国这样的国家,都是由支配和控制欲所驱动的。

  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会用领导者实现了多少控制为标准,来评价其是否“伟大”;“好的”公民——像“好的”孩子那样——就是服从的公民。那么,谁是最服从命令的公民?当然是军人,他们的天职就是服从,把纪律看得高于一切。整齐划一的行为,是世人评价纪律是否得到遵守的黄金标准。

  相比之下,世界舞台上,偶尔也会出现极大地造福了他人的领导者,虽然这样的领导者为数不多。但我们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成为这样的人——促进人类和平、繁荣和幸福的伟大领袖?我们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后成为一个自由的思想家、一个开拓者,具有原创精神和创新能力呢?我们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出真我本色,而不是温驯懦弱,容易被操纵并且受制于人?

  我们一边说希望孩子成为这样的人,一边用纪律来妨碍他们实现这些目标。我们制定了一份控制与服从的计划,旨在把孩子培养成庸人,甚至独裁者和暴君。

  现代社会在很多地方超越了黑暗的中世纪,经过文艺复兴,我们走进了一个更开明的时代。我们不再因为某些人与我们的宗教信仰不同,就给其披枷带锁,在火刑柱上烧死他们;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并不认为疾病是来自上帝的惩罚。我们这个社会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等级森严,似乎变得更为民主了。

  虽然人们越来越重视人类的平等和尊严,关爱地球的健康,但涉及到抚养孩子的时候,大多数人却还停留在中世纪。被迫接受纪律的孩子每天都在遭受歧视和折磨,惊人的悲剧层出不穷。因此,到了改变整个育儿模式的时候。这种模式的核心建立在有缺陷的独裁主义想法上,即父母需要“统治”孩子,而不是以建设性的方式与他们展开合作,鼓励他们成为自律的人。

    本文由青豆书坊授权摘自《失控——孩子不听管教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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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家庭教育 教育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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