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电影制片人

  父母很容易将自己的愿望投射到孩子身上,随心所欲地为他们的生活撰写剧本、购买戏服并预测“电影”的结局。

  我们每个人都会在心里暗自设想生活应该如何如何,并促使与我们关系亲密的人扮演我们希望他们扮演的角色,却很少考虑他们是否同意这样做。我们把自己的剧本强加给他人,从来没有真正停下来想想,他们是否真的适合这些角色。

  对于陌生人或者不算是朋友的熟人,我们会保持克制,不对他们指手划脚。我们知道,如果对他们施加太多干预,他们会干脆地走出我们的生活。然而,我们却很容易将自己的愿望投射到孩子身上,随心所欲地为他们的生活撰写剧本、购买戏服并且预测这部“电影”的结局。

  我们的孩子被我们的“关怀”劫持了。被父母指定了角色的孩子别无选择,要么放弃真实的自我,扮演剧中的角色;要么冒着被制片人镇压的危险奋起反击。这两个选项构成了父母眼中孩子“行为举止”问题的基础。

  由于我们十分重视自己在潜意识中写就的“剧本”,并且把一生的时间都投注在拍摄这部电影上面,所以我们会拼命地迫使孩子按照我们的要求表演。如果“电影”的票房不佳甚至不符合发行要求的话,我们就会倍受打击,甚至会愤怒地咆哮、尖叫,并归咎于别人。当然,现成的替罪羊是我们的孩子。

  我经常会观察自己的“潜意识电影”是如何在家中上演的。在我亲自撰写的一个剧本中,我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位赢得全球美食烹饪大赛冠军的“神奇大厨”。一天下午,在灵感的驱使下,我给女儿烹制了一份蔬菜千层面。我决定,女儿必须喜欢这道菜。毕竟,有多少母亲会为女儿精心制作蔬菜千层面作为下午茶呢?

  玛雅放学回家后,我兴奋地向她展示我的杰作。“请看!”我掀起了锅盖。

  玛雅看了一眼说:“那是什么?我不会吃的。”

  “你记错了台词!”我想大叫,“请跟着我说:‘哇,妈妈,这真是太棒了!我太幸运了,因为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厨师之一。’”

  就在我暗中抱怨“我费心费力地准备了这道千层面,结果女儿却不领情,真是忘恩负义”的时候,玛雅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欣赏自己的作品。

  在那一刻,我几乎感受到灵魂出窍的体验。我仿佛看到自己孤独地徘徊在聚光灯下的舞台上,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可怜极了。我甚至给这部独角戏起好了标题,就叫做“牺牲与荣耀”。看到自己的潜意识想要讨好女儿,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两个选择:要么假装我并没有把自己编造的剧本强加给女儿,指责玛雅怠慢我;要么面对真实的自我,脱离我给自己设定的电影角色,把玛雅当作真实的人来对待,而不是“应该感激母亲对她所做的一切的女儿”。

  如果我让潜意识来统治自己,就会严厉地斥责女儿:“你这孩子真是不懂礼貌!你怎么能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呢?难道你不知道非洲还有人在挨饿吗?难道你不明白我为了给你准备这道菜付出了多少辛苦吗?”

  驱使我产生指责女儿的冲动的原因,无非是我想要再次感受自己的强大,强调自己高高在上的母亲地位。与此同时,我却不在乎自己是否将玛雅贬低得一文不值,不考虑她是否会因此不敢做真实的自己,因为那样是不安全的,会遭到惩罚。

  成为“神奇大厨”只是我创作的诸多剧本之一。此外,我还乐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自我牺牲的母亲,并且为这个角色进行了许多设定:

  我总是很忙。

  我累极了。

  每一件家务事都需要我来做。

  为什么我的孩子这么不听话?

  这总是发生在我身上。

  为了我的家人,我放弃了内心的安宁和平静。

  我的朋友们也和我分享过她们最喜欢的电影剧本:

  无论如何,孩子必须听话。

  教育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的童年算是毁了,但我的孩子拥有幸福的童年。

  我24小时全天候地为孩子能过上比我更好的生活而努力。

  这些主题成了我们的电影剧本的画外音。它们已经在我们的耳边回响了这么多年,以至于它们几乎像我们的皮肤一样,早已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很难引起我们的注意。因为它们是我们心灵的复杂组成部分,所以我们很少质疑其合理性,总是习惯于给自己贴上“贤惠、耐心、付出和牺牲”的标签,认为所有的错误都是别人犯的。

  不过,我的女儿恰好非常有主见。对于我将自己塑造为名厨的剧本,她完全不买我的账。这一方面反映了她的天性,另一方面反映出她父亲和我与外界的互动模式,两者的叠加形成了她自己的处事风格。如果我惩罚她,她会作出强有力的反应,比如宣布:“我告诉过你,我不想吃这个,别强迫我!”然后,我们会陷入无休止的争吵。

  “你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会愤怒地说。

  “妈妈,别再说了,”她会尖叫,“我没有做错什么,是你错了。”

  这时,我会采取父母们常用的纪律战术——宣布“休战”,然后对女儿说:“请到你的房间去,小姐,等你学会了礼貌再出来!”

  我读过的许多家庭教育方面的书籍,往往十分推崇这种方法,然而其工作原理却是建立在幻觉的基础上。虽然表面看来它的目的是平息冲突,但实际上却推迟了问题的解决。回避问题不等于解决问题,甚至会让本来不该存在的问题延续下去。

  出于个人意愿,我当然希望剧情按照我自己创作的剧本来发展。事实上,玛雅的反应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我不喜欢她的反应。因为她没有按照我的剧本来表演,反而打击了我的自尊。我可以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因为她竟敢公然违背母亲的意愿,她应该得到某种形式的管教。但是,我编写的剧本建立在无视女儿真实自我的基础上。如果我强行让它上演,蛮横地否认女儿的真实感受,就完全忽视了哪些东西才是真正对女儿重要的。

  幸运的是,我的女儿是个意志坚强的人。然而,如果她生性柔弱,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她很可能为了顺从我而压抑自己的真实感受,吃掉我做的千层面,甚至违心地称赞我的厨艺。虽然从表面上看我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但付出的代价是牺牲了女儿的自我,让她觉得别人可以无视她的感受——不仅是她的母亲,生活中的其他人也可以这样对待她。难怪那么多的女孩子长大后都成为家庭暴力的受害者。

  你可能会说:“作为孩子,不应该挑剔食物,如果家里只有烤面包片,执意要求吃羊角面包是不对的。”的确,孩子不应要求得到家里无法提供的东西。然而,如果我们能够抛开控制欲,尊重孩子的意愿,做出他们喜欢的饭菜;那么通过这种方式,父母的养育过程就能转化为亲子间的合作,同时考虑到了父母和孩子双方的需要。

  家长需要弄清楚,自己是否仍然沉浸在自我幻想之中,以至于无法给予孩子表达意愿和感受的自由。若是如此,我们就只能依靠纪律来逼迫孩子,因为孩子不可能每次都心甘情愿地遵循我们的指示。作为人类,为了宣示自己的权利,孩子会作出反击。父母的育儿目标不是粉碎孩子的这种自我确认,而是培养其健全的人格,使他们明白自己的心意,使得他们面对自负的父母时,敢于表达自己的意见,提出合理的质疑。

  正是父母对实现自己的“剧本”的坚持,导致他们执着于推行所谓的“纪律”。

  正是父母对实现自己的“剧本”的坚持,导致他们执着于推行所谓的“纪律”。我说的“剧本”是指父母的所有信念,包括我们没有意识到但确实存在的想法,例如我们对上帝的认识,对“成功”“美”“好孩子”“好伙伴”的定义,以及对应对失败、处理创伤的想法等日常生活的每一个方面。虽然我们意识不到自己对某些固有的世界观的执迷,但它们始终主导着我们与孩子的互动。

  思考一番那种“父母提供什么食物,孩子就应该吃什么”的想法,就会发现它本质上是对孩子喜好的忽视,以及对亲子间合作关系的否认。它使得父母成为家庭的独裁者。当然,我们也不希望孩子成为独裁者,比如让孩子吃到他们想吃的任何食品——每天都吃薯条和冰淇淋。这两个极端都是不健康的。理想状态是中庸之道,即家长明白需要同时考虑自己和孩子的愿望。明智的父母会采用引领而不是独裁的方式。他们知道,除非孩子的感受得到尊重,否则不会推出持久性的解决方案。

  当我震惊地发现,潜意识中的“大厨”剧本导致我把玛雅合理的拒绝视为对我的冒犯时,我决定作出改变,从一个自认为能够为女儿制作出她最爱食物的母亲转变为真正尊重女儿的母亲。我要重视玛雅的回应,而不是执迷于所谓的“伟大母爱”。

  “你知道,玛雅,”我说,“为了做出你喜欢的饭菜,妈妈确实尽了力。”

  玛雅回答:“我知道,妈妈,谢谢。但下一次请不要这样,我喜欢把蔬菜分开来吃,不喜欢把它们混合在千层面里。”

  我相信,正是因为我没有逼她喜欢千层面,她才能坦率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所以,我把盘子和自己的自负收拾到了一边。玛雅继续看她的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也没有注意到我内心曾经出现过的这场斗争。对她而言,这件事只和她的饮食爱好有关,并不会伤害我的感情和我对自己厨艺的自信。

  奇怪的是,我也感到解脱。我没有简单地按照自己的潜意识剧本来表演,避免了育儿过程中的一个巨大失误。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顿悟。我意识到,所谓的“纪律”是父母潜意识作祟的产物。我们认为孩子需要管教,其根据并非孩子的行为,而是自己对“我的孩子应该如何”的想法的执迷。

  我们之所以会创造这样的剧本,是因为我们无法接受自己和他人的“本来面目”。有效养育的关键在于,走出剧本模式,接受“本来面目”。当我们拥抱孩子的“本来面目”,就不再会责怪他们不符合我们的设定,也不会再试图去改变他们,从而使育儿从控制变为指导。

    本文由青豆书坊授权摘自《失控——孩子不听管教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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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家庭教育 教育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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