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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升初在北京“蹲坑”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6月06日 08:44  南都周刊  微博

  进入5月底,北京已是夏天。要到每天下午五、六点钟,天气才会慢慢凉快起来。这天吃过晚饭,方欣怡(化名)带着儿子到楼下小花园散步。

  这块巴掌般大小的小花园,中间有一块不规则空地,设置了一些健身设施,是小区唯一的一块公共活动场所。闲逛中,方欣怡突然发现,跟儿子同校的一个邻居小姑娘,几个月不见,竟穿了一套完全不同的校服。

  方走过去跟小姑娘妈妈闲聊,才知道去年年底小姑娘已转学到了西城区,并且提前跳级上了初一。方欣怡听完,吃惊得差点连嘴巴都忘了合上:“原来还可以这样上中学呀?”

  方欣怡儿子跟小姑娘相差不过两岁,以前小姑娘妈妈总在抱怨小升初难搞,如今居然想出这招“曲线救国”方式……据说,小姑娘跳级前还末上完的课程,也是家里花大价钱请人课外补上的。看着场子里正跟一群孩子嬉闹转圈的儿子,方欣怡心里一阵添堵:再过几年,自己儿子怎办?

  先“蹲对坑”再说

  方欣怡在朝阳区一家中资银行上班。四年前,全家从南方一座城市搬到北京。当时正准备上小学的儿子,也跟着来到北京。

  由于户口不在京,让小孩上学曾让方家大为头痛。咨询过家庭所在地附近的好几所学校,它们都对非户籍孩子入学表示爱莫能助。最后千兜万转,还是方所在单位出面,以与学校共建的方式,最终让孩子进了海淀区一所小学。

  眨眼几年过去,方欣怡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小升初又像一座黑色大山,开始一步步逼近自己的生活。小学三年级末,儿子班换班主任。班主任王老师在告别这个班级之前,特意约方欣怡吃过一顿饭。吃饭期间,在提到未来即将面临的小升初问题时,王老师隐隐绰绰建议:像你们这种情况,要提前多做些准备……也是这次在同王老师的谈话中,方第一次听到了“蹲坑班”这个名词。

  这是近两年北京小升初圈子里出现的一个新名词。一些重点中学往往开办一些针对小学课程的课外班或培训学校,利用寒暑假和周末时间讲授奥数、英语等课程。同时,这些学校通过或明或暗的途径向家长们传递着这样的信息:学校将来会从这些课外班中选拔优秀人才,参加这些课外班的孩子在报考本校时会有“优先权”。

  也就是说,要想上某所重点学校,参加这所学校挂钩的培训班是一条必经之路,这种课外班有点“占位”的性质,俗称“蹲坑班”。

  在北京,由于历史原因,西城、东城、海淀三区教育实力最强,名校众多,也是每年小升初激烈竞争之所在。北京教育界一个流行的说法是:西城如高原,教育实力普遍拔高;东城如平原,不高不低,亦堪一马平川;海淀峰壑耸立,譬如丘陵,高者极高,低者极低。方家即处于以众多高校、科研院所集中的海淀区。

  春节刚过,方欣怡接到儿子学校通知:要求带孩子去海淀中关村做一次龙校选拔考试。龙校是一家校外培训机构,但龙校与“龙门客栈”中学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由于历年北京家长们对那些挤破门槛的优秀中学又恨又爱,于是各所名校有了不同的代称,比如北大附中被称为“御林军”,显示其皇家园林学校的由来;清华附中被称为“龙门客栈”,显示其武功高强;以及101中学被简称为“斑点狗”等。

  尽管方家对小孩要不要上拔高班,有过纠结,但前班主任忠告在先,方欣怡还是坚持带儿子去参加选拔考试。等到达那座考试指点大厦才发现:考试在四楼,一楼大厅里早已塞满了成百上千的家长们。考试在中午进行,可有些家长一清早就带孩子过来了,在楼下足足等了三四个小时才入考场。楼下一咖啡厅里,空气污浊,横七竖八坐满了焦急等待的家长们。

  三小时后,方欣怡从密集得推搡不开的人缝里接到儿子,也没来得及问一句,就赶紧打车逃离了现场。对能否被录取,方家没多大信心,也不愿去多打听,毕竟他们儿子在小学入学考试时,就差一点因英语基础不够好而被涮。让方欣怡惊喜的是:半个月后,小学重新开学,他们家儿子英语、数学全部得到了龙校的录取。等到为龙校缴费时,校门口又是一大堵:每学期每门课收费2000—3000元,但前来等待缴费的家长从校门口一直拥挤到了校外几十米的马路上。

  守在校门口维持秩序的两名龙校老师负责给家长们一批批交纸条,凭纸条才有缴费资格。家长们一边等待一边抱怨:等着送钱呵,还这么难?一些比较懂行的家长们则私下在交流,认为这是一个“金坑”班,还是值得上。

  原来北京小升初所谓的“蹲坑班”中,共有“金银土粪”四种坑,其中“金坑”,是指培训机构与未来所要就读的中学之前有直接关系,在培训机构上学的孩子,如果表现出色,很可能直接由培训机构向中学进行推荐录取;“银坑”班则是指培训机构与未来就读中学关系,不那么密切的一种课外辅导班;“土坑”班就更疏远一些,最差是“粪坑”班,即一些社会培训机构只管收钱,未来根本不会理孩子与小升初有任何关系。

  “除非是直系第二代、第三代教师子弟,迟早要上,所以不仅要‘蹲对坑’,而且越趁早越好。”方欣怡儿子同班同学小乐的妈妈,神神秘秘地对方欣怡讲,“所有家长都希望孩子能上最好的学校,而最好的学校总是有限的,这样挑选是必然的。而大政策下的统一电脑派位、就近入学,又闸住了挑选口子,你想结果会怎样?”

  即使是交钱,如果不是因为同属一所大学所办,想进龙校“金坑”班也是难上加难,小乐妈妈透露,这所小学是因为有校方优惠,所以才让孩子同等素质情况下优先报班录取。

  “夹心孩子”

  新学期开学后不久,“蹲坑”班课程也顺利展开。方欣怡打听了一下,她儿子班共38个孩子,其中除学校子弟和少数几个军人子弟外,其他孩子基本上都报了这个为小升初选拔作准备的校外培训班。而且培训班上课的教室,也就设在小学内,只不过每周未只需上半天课而已。

  龙校的课程难度系数比小学课本明显加大。第一周校外培训课,方欣怡在儿子书包找到一张培训班通知:规定凡上龙校的孩子,第一次上课觉得不合适,全额退款;上完第二次课觉得不合适,50%退款;如果上完第三次课,不管是否合适继续学习,一律不再退款。

  这张通知单搞得方欣怡很是惴惴不安,周末一看见儿子下课回来,总忍不住问:“(今天上课)感觉如何呀?”、“听得懂吗?”小男孩也总是回答:“还行。”、“有些懂有些不懂。”

  每次孩子上完培训班后,方都会找出他带回来一堆纷纷扬扬的练习卷翻看,发现英语基本都在上《新概念英语2》或《新概念英语3》的内容,数学基本都是奥数训练题,老师负责讲例题,然后发大量练习卷让孩子们课后训练,两门课的难度,均早已远远超出小学课本的同级教学难度。尤其是奥数题,方欣怡自己都看着头晕。

  “比如1999年,一个青年说,今年我的生日已过了,我现在的年龄正好是我出生年份的四个数字之和。这个青年是哪年出生的?”对这些拗口的奥数题,方欣怡开始还拿着去找单位同事帮忙,结果发现成人们大多脑筋无法急转弯,最终解题成了一场笑闹剧。

  一个学期未上完,方欣怡担心的事还是出现了:儿子明显露出学习吃力的症状,每到周未,都恨不能编出个理由来不去上课。他最经常说的就是:不舒服,能不能不去上课呀?但所有的上课费已经缴了,而且如果这个班都坚持不下来,更遑论后边小升初选拔了。方欣怡很矛盾,找了个时间约儿子同学灏灏的妈妈咨询这个事。

  因为是“龙门客栈”学校子弟,所以灏灏未来小升初是可以直招入学的。灏灏爸在一家科技公司上班,灏灏妈则全职陪伴儿子上小学。她们在回龙观有套大房子,但为了儿子上学方便,还在小学附近专门租了一套房平时居住。一天放学,方欣怡和灏灏妈站在校门口,对“蹲坑班”进行议论。

  “课肯定还是得继续上下去,不能半途而废。”灏灏妈称,即使他们家儿子不需要与其他孩子一样拼挤,但为了保险起见,最近也送他到了校外另一家大型培训机构去上了奥数课。“我担心未来上高中,是否还会与这个东西有关,先备着没错。”

  在灏灏妈那儿,方欣怡知道,在北京,为争夺优秀的中学资源,除了电脑派位这种广为人知的小升初升学办法外,竟还有其他15种升学方式,比如秘不可言的密选,即一般在小学四年级、五年级、六年级统测结束之后,尽管教育部门对学生统测成绩秘而不宣,但一些优秀中学希望能招到优质生源,于是中学总有办法找到统测高分学生,在小学推优之前,向目标高分生征求就读意见。被某中学密选上的孩子,最终几乎100%都能上到理想中学。

  再有就是“点招”,即上某目标中学与校外培训机构合作办的培训班,然后由培训机构直接将优秀学生向中学推荐,这种命中率较高。经测算,2009年北京三个教育强区——东城、西城、海淀区各区“点招”的学生名额,均占22%—24%,招录比例惊人相似。

  此外,还有“占坑”、“自选”、“推优”、“特长生”、“共建生”、“子弟生”、“双拥生”、“定向生”、“直升”、“寄宿”、“私立生”、 “随班就读生”、“条子生”,以及“电脑大派位”等小升初方式,每种方式的操作路径均让人眼花缭乱。最后,方欣怡发现,各级教委最冠冕堂皇强调的电脑派位、就近入学方式,都是被家长们八仙过海尽显神通之后,摆在最后成了一种垫底升学办法。

  等方欣怡花了足够时间了解清楚后,猛然醒悟:对成绩特别优秀的孩子而言,他们完全有机会走“推优”、“点招”、“特长生”等方式,倒是自己儿子那种成绩中不溜秋的绝大多数“夹心孩子”,大多进了“蹲坑”班学习。斗争一段时间后,方欣怡决定再为儿子额外请一个家教补习,以便继续“蹲”下去。

  获奖证书很硬

  由于家住在全国最有名的两所高校附近,找家教补习的事倒没费多少心思。按约定价格,周五每次两小时,300元补课费。

  前来上课的小伙子正在某高校读研究生二年级,数学系学生,更重要的是,这位高材生当年完全是因为参加奥数竞赛,而一路保送进这所最牛学府的。自此,方欣怡一到周未,就提前往家里赶,守着儿子跟补习老师上课。

  这位补习老师对教小学阶段的奥数题显得游刃有余。据小伙子讲,像他这样校外担任补习的同学特别多,除了在学校周边兼职,他们更多是去一些民办培训机构上课,“也都是讲奥数题”,目前虽还未到假期,而他的补习地点已经安排到了河北、上海、安徽等地。

  除了给方欣怡儿子上补习课,这名数学系高材生还同时负责给一路之隔的另一朋友家小孩补习。“我们那时保送上大学很不一样,好多其它高中生要上的课,我们可以不考,我们只被教练要求拿奥赛奖,从市队到省队,再到国家级比赛,主要看拿奖多少。”

  每当方欣怡小心翼翼请教这名昔日的奥赛冠军时,发现其实直到今天,各种获奖证书还是小升初的硬道理。让方欣怡欣慰的是:研究生老师教得轻松,儿子数学成绩明显提高。

  “按小学大纲来教来考试,每年级每门课上90分以上的一大片,让中学如何去挑选优等生,而要想让你目标中学的老师们能了解孩子综合素质,目前手段还是有限得很,除非你找关系,提前跟目标中学的课任老师、或校领导沟通。”朋友的孩子今年正赶上小升初,他妈妈吴美琴(化名)从年初至今,几乎没停止过折腾。5月底,他们家儿子终于上了一所理想中学。“其中最关键一个因素是小朋友去年参加北京市奥数比赛,得了‘迎春杯’一等奖,这是硬件。”吴美琴说,尽管托了人去跟目标中学讲情,但没有获奖证书,能不能进(这个学校)肯定是个未知数。

  5月初,北京西城、海淀等区相继公布了今年的小升初政策及入学招生步骤。按计划,在各片区小学完成推优之后,接下来是艺术、科技和体育类特长生考试;再接下来才是6—7月份的电脑大派位。而北京市教委统计,今年小升初学生达到25万人左右,比去年再增加2万人。刚刚从小升初大战中缓过劲来的吴美琴感叹:“优秀的孩子太多了,没有证书证明比较麻烦。”

  在一个颇受家长青睐的奥数网上,编辑特意将海淀区推优加分的细节进行了披露。海淀区推优共有48项,总分100分。比如荣誉称号这一项,最高分 30分,最低分8分,比如获得过全国十佳少先队、全国十佳少先队标兵、北京市金帆奖等均评分30分,北京市银帆奖、市长奖28分;边续三年校三好学生8分等;第二项为总分60分的素质打分,涉及五年级全区三科统测成绩等;第三项则是科技、艺术类竞赛成绩获奖情况,最高6分,最低1分;最后一项得分是学生干部岗位,担任学生干部最高可得4分,最低2分。

  作为非京户籍,如果孩子成绩不是特别拔尖,那么大多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一是进收费高昂的国际班,费用非普通家庭所能承受;再就是进共建班(父母单位与学校有共建关系),或者找关系进“条子班”。与前一种完全由家长承担一切高学费外,后两种也要缴借读费,以前一年一万多的借读费,近年部分小学已涨到2-3万元/年。

  除了上龙校和课后补习,方欣怡不忍心再让儿子上更多的补习班,尽管她知道儿子同学中,有不少人同时上着几家“蹲坑”班,希望能同时增加几份录取希望。

  进入5月底,今年小升初接近尘埃落定。方欣怡注意到,各小升初论坛里,就在学生家长们热火朝天讨论各种小升初路径、传授五花八门的秘招,或直接打听有无相熟人员在中学或市区教委时,一则今年北京市小升初“坚持电脑派位为主、其它方式为辅”的政策全文就不时滚动在网页上。

  该政策文件明明白白写着:严禁各中学自行设计各种选拔考试招生、严查个人以捐资助学方式进入中学的各种乱收费现象等。一开始,家长还有心情调侃一下这些年年喊年年不能落实、反而让小升初大战更加火上浇油的政策,逼近6月,论坛里的家长似乎都对这些纸面政策完全免疫、视而不见了,他们更关心的是:北京奥数“迎春杯”取消后,孩子还能学点啥?还可能去哪拿到更硬的获奖证书?特约记者_杨晓红 北京报道  插图_丑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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