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像像样样的牧羊人,他把那成群的羊儿们带到草滩上,让它们在山坡上追逐的时候,都会吹起了牧羊笛。
我们是一些每天和孩子们在一起的人。
就像一个牧羊人,每天和羊儿们在一起。
一个像像样样的牧羊人,他把那成群的羊儿们带到草滩上,让它们在山坡上追逐的时候,都会吹起了牧羊笛。他是想让诗一样的心情掠过草滩,温柔地盖在羊儿们的身上,于是山坡上的阳光真地就格外灿烂了,风把羊儿身上的毛抚摸成了一块软和的毯子。
我们是一些像像样样的为童年做事的人,我们还站在讲台前,指着很远处的草滩和山坡对孩子们说,你们以后的日子以后的幸福是在那儿的,他们就撒开了腿往那个方向奔了。于是我们的牧羊笛也纷纷吹起来,它们就是那些不朽的故事和童话。
把不朽的故事和童话一个接着一个地讲给孩子们听,讲得神采飞扬,结果孩子们就笑啊,吃惊啊,目不转睛地盯住了你的那一张嘴巴看!你的一生中,会有谁、会有多少人是那样期待地、崇敬无比地盯住了你的嘴巴看呢?它成为一个神秘的门了!从里面走出的每一个字、发出的每一声喘息都是能让心跳变得急促的,让心情变得欣喜,让世界变得宁静,让呼吸变得抒情。
你的嘴巴变成了一个童话!
我又想起了我小学的那个体育老师。是的,我怎么常常要想起他呢?因为在下雨天的体育课上,他总是讲故事给我们听。那个老师长着一张多大的嘴巴啊,而且好像歪歪斜斜的。可是那是一张最漂亮的男人嘴巴,因为那张嘴巴是童话,它一动弹,那个老式洋房的三楼教室的呼吸就急促了、欣喜了、宁静了、抒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已经纷纷地到达了远处的草滩、山坡,可是我们会回头望去,只要一回头,那张嘴巴就是特写。老师,我想念你。
这是一件迷人的事情。因为它能征服。它能把那些总是四处走散的羊儿们集中起来。浩浩荡荡的童年从此就等候你的嘴巴张开,等你的声音。那时候,是谁写出了这个伟大的童话已经不重要。安徒生不在。怀特也不在。那个故事、那个童话等于就是你写出来的了。你牛啊!你说得晕晕忽忽的,连自己都觉得这好像是我写的,你看着那些眼睛,你的心里其实一直在炫耀、荡漾,好听吧,这是我在讲哦!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这是一种神采和诗意的高高在上。
这是把神圣的感觉拿来了交给自己。自己的平凡的生命有了拥抱的机会。
这是浪漫啊!这最浪漫的事总是不会让我们慢慢变老。因为我们留给那些回头望去的眼睛的一直都是那荡漾时刻的年轻特写。特写不会变老。想念不会变老。
我们现在一起来到一列火车上。这是英国作家Saki小说里的一列火车。在一个单间的车厢里。两个小姑娘,一个小男孩,他们的婶婶,还有一个陌生的单身汉。
这是一个闷热的下午。闷热的下午很容易让孩子们睡着,那个著名童话里的艾丽丝就是在这样的闷热下午无可奈何地睡着的。
这位婶婶是一个喜欢对孩子们说“不要”的人。她让孩子们不要这样,也不要那样。她希望孩子们是一个木头人。那么你就讲一个好听的故事给孩子们听吧,因为你要想让孩子们成为一个木头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讲故事。讲好听的故事,把故事讲得好听。可是我们的这位“不要”婶婶讲得不好听。她不会讲。不过她的声音里很有自信。而且她还保持了一些低沉。她讲的是一个女孩的品行良好,人人都愿意跟她做朋友。结果她还没有讲完呢,大的女孩就说:“这是我听过的最糟的故事。”男孩说:“除了开头一小段,其余的我都没有听,太没意思了。”那么还有一个小女孩呢?她在干什么呢?她一直在唱她喜欢的歌儿。
这个婶婶没有特写。
“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人你不太成功。”单身汉说。
“那你讲一个给他们听听!”婶婶不服气。
Saki接着就写了单身汉是怎么讲故事的。他讲的也是一个童话。有一个小女孩。有几只猪。黑猪长了一张白脸,白猪的身上有黑点,灰猪有白点,还有一只猪不是黑的,没有黑点,也不灰,那么是什么颜色呢?是全部白的!不过那只狼是灰的,它的舌头是黑的,它现在要抓一只小猪做晚餐。可是小猪都逃跑了,结果狼“啊呜”一口把小女孩吃了。
单身汉讲完了。
婶婶说:“这是讲给孩子听的最不适当的故事!”
可是孩子们说:“这是我听过的故事中最好的一个!”
Saki写的这个小说的名字叫《说故事的人》。
这个单身汉会说故事。他把一个不适当的故事说得讨人喜欢。
火车到站了,单身汉下车了,孩子们和他们的婶婶还要继续往前行驶。单身汉成为了孩子们的特写。
这个小说里的意思我们值得想想的。
我们现在坐着的这个地方叫会堂。它很普通。也是照例的一个台,照例的很多的座位。可是所有的会堂只要我们坐在那儿可以听见一个有意思的题目,那么这个会堂就有了火车车厢的意思。因为那样的聆听可以把我们带到一个地方去,甚至是带到远方。
我们的这一次的论坛的意义是很远的,是有高高的感觉的,是让我们这些为孩子们做事的人变得像像样样的,是让我们的嘴巴变成童话的,是让我们浪漫地不会慢慢变老,一个一个都成为特写的,所以我们的这一个大大的车厢真特别。
我的话讲完了。
单身汉要下车了。
请把镜头推进,让我也成为特写!感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