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败涂地
我妈妈带着我跑遍了所有的医院,把我身体的所有器官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结果什么毛病也没有。一位热心的很有权威的老医生把全市最有名的医生召集在一起为我会诊。大家讨论了一个上午,结果所有的医生都摇摇头,不知道我睡觉的原因。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说睡就睡的病例。
“那,我们怎么办?”妈妈流着眼泪恳求大夫。
“肯定的办法是没有的,但我们可以试一试……”
“怎么试?”
一个虽然年轻,但满脸大胡子的医生说:“我有个办法,每天早晨给他吃一片兴奋剂,这药劲儿只管一个白天,这样可以保证他白天不睡觉,又不影响夜里休息。”
“不行!小孩子怎么能用兴奋剂?”马上有人反对。
“我们给他吃安眠药,让他睡一个月,睡够了,可能就不睡了。”又有一个年轻的医生说。
另一个老医生马上反对:“这可不行,小孩子吃一个月的安眠药会影响发育,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再说,睡了一个月,下,一个月他又不睡觉怎么办?”
“这总比拖下去好呀!”
“拖下去也不会出什么大毛病,可万一吃错药出了大问题,谁来负这个责任?”
医生们讨论来讨论去,还是没有办法。我的妈妈只好带我回家。
从此,我开始了近于残疾人的生活。上下学有人接送,过马路有人搀扶,体育课上老师既不让我跑,也不让我跳。怕我万一在哪个时候睡着了,身体会受伤。我的课椅上特意装了——根小汽车上用的安全带,一坐下来就将带子从肩膀系到腰上……
我一时成了学校的“明星”。无论是在校园里,还是在上学的路上。同学们总神秘地指指我,小声地说,看!他就是那个说睡就睡的大米。
虽然每天有那么多人看着我,围着我,但我却觉得非常痛苦,非常孤独。我从别人的眼睛里发现我是个怪物。我虽然老实,但也很要强,我不愿意在同学的面前说睡就睡。医生不能治我的病,我要自己想办法。我听说喝咖啡能使人兴奋,就在喝水的时候偷偷加上一袋咖啡。
一个月过去了,什么效果也没有。我瘦了许多。样子显得十分可怜。
我是学校合唱队的队员。每次排练和演出的时候,合唱队员要站成四排。前两排是女生,后两排是男生。我个子不高,又长得很瘦小。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边上。负责合唱队的小李老师对声部的安排非常讲究。比如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时候,第一排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第二排就唱“这样红”,第三排就唱一个字“红——”轮到第四排,也就是我的这排就闭上嘴用鼻腔哼哼“嗡——”用小李老师的话来说,这鼻子哼哼也很重要,就相当于乐队中的低音贝斯,比如什么大提琴、低音鼓什么的……
我参加合唱队一年来就一直用鼻子哼哼。别的人还经常换来换去唱点什么。我却一年到头地哼,而且热情不减,态度认真始终如一。为此,经常得到小李老师的表扬。
现在,我得了说睡就睡的病。我看得出来,小李老师有心让我离开合唱队,又于心不忍,怕伤了我的心。可又担心我万一唱歌的时候睡着了,从合唱凳上跌下来那可怎么办?尤其是演出的时候。为此,小李老师将我的位置向里挪动了一下,让另外两个队员紧紧的“夹着”我。再说,也不会那么凑巧,单单演出的时候就睡着了。
让人担心的事儿终于还是发生了。
那是全市小学生合唱节决赛的晚上。大幕徐徐拉开,全场掌声雷动。小李老师作为指挥走上台。她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我面带微笑,信心十足。我的两个“保镖”也面带微笑一左一右地“夹”着我。他们别出心裁,用一根结实的木棒将我们三个人的腰带牢牢地捆在一起。有了这个“保险”,即便我万一睡着了,我也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位,不会倒下来。
歌唱得很好,而且已经过了三分之二。小李老师提到嗓子眼里的心终于放下了。就在那四部混声出现的时候,也就是整个歌曲最华彩的部分,我和我的两个“保镖”像一扇墙似的倒了下来。第三排跟着往下倒。接着是第二排……第一排。整整齐齐十二个人趴在舞台上。
小李老师惊呆了!一瞬间,她以为十二个人全得了说睡就睡的病。
事后,那两个“保镖”痛心地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倒下的时候,一点迹象都没有,我们两个根本来不及准备,当时只觉得被人猛推了一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拴那根棍子……”
当我被人扶起来清醒之后,听说了刚才的情形,真是无地自容。我走到小李老师的面前:“李老师……对不起……”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没有料到,小李老师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不要太难过,你也不是故意的。好好休息吧……”
小李老师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哇哇大哭起来。我觉得对不起小李老师,对不起合唱队的同学,对不起所有的观众……
我独自一人默默地离开了剧场走回家。
爸爸妈妈看到泪流满面的我,连忙问:“儿子,怎么啦?”
我又号啕大哭。
妈妈着急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哑巴啦?你倒是说话呀?”我妈妈虽然心眼儿不错,但她发怒的时候是很凶的。着急的时候好话也不会好说了。
我不敢迟疑,连忙说:“唱歌的时候,我又睡着了。”话刚一出口,眼泪又下来了。我抹了下眼睛走进自己的小屋,关上门。
妈妈刚要跟进来,爸爸把她拉住了。
我一头趴在床上,默默地流泪,一想起刚才大家对我描述的细节,心就隐隐作痛。
突然,我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耳边说:“嘿!有什么好哭的!”
我吓得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惊慌地看着四周,什么人也没有。
我揉揉耳朵。
还是那个声音:“你揉耳朵干吗?你听不见我说话吗?”那声音像一缕青烟在屋里环绕。
“你是谁?”我的声音在发抖。幸亏那声音有点像孩子,才没有让我喊叫起来。
“我不想这样容易地就公开我的身份,在我说出我是谁之前,你必须答应我的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不能对任何人讲起我。”
我点点头:“我答应你……”
“其实你就是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的。”那声音格格地笑了起来。
我有一种被别人嘲弄的感觉,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很窝囊。幸亏平常遇到的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那声音又说:“听我这样说,你心里是不是有点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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