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节之歌(图)
吴然 著
题记：火把节是云南白族、彝族盛大的节日。传说白族火把节与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有关；彝族火把节则是怀念祖先战胜了天神。这组散章歌唱的是白族现实中的火把节。
火把花
六月，火把花染红山村的风。
太阳很辣。
花瓣雨淋湿乡间的路，淋湿热烈的向往。
苍山融化雪的洁白，滋润大理石的花纹。
银子般的溪水，给磨坊和碓房送去芬芳的歌声。
洱海飘满花瓣的云。
这是一个季节的提醒。
一个民族的火的节日就要到了！
是火把花映红了姐姐的脸，还是姐姐的脸增添了火把花的亮彩？
我看见脸红红的姐姐，喜欢站在村头的风水树下向邻村张望。
我知道那个村里有一座古塔。
清晨的雾，漫过塔顶。喜鹊和野鸽子在塔顶筑巢。
月亮挂在风铃上。叮咚的月光，姐姐的耳环。
传说古塔的建造，是为了一位英雄。
他身缚二十四把钢刀跃入蟒腹，杀死巨蟒。
英雄死于蟒腹。
巨蟒被烧成灰烬。和泥造塔，站起一位英雄。
风铃摇碎苍山的雪光，洱海蓝波荡漾。
姐姐不是在眺望古塔吧？
邻村的火把花也开了吗？
我知道姐姐的心思，一定是想邻村的那个阿哥了。
去年火把节那火红的日子。
山村吹响唢呐。
赛马！
蹄声卷起喝彩的浪。
一团云追着一团云。
姐姐的那束火把花，挂在邻村阿哥的马头上了。
邻村阿哥带走了姐姐的心。
姐姐，我知道你的心思了。
火把花烧亮了你的眼睛，姐姐。
火把花烧烫了你的脸，也烧烫了你的心，姐姐。
火把花开了，火把节就要到了。
你在花瓣上数着那个日子。
好害羞的姐姐哟！
邻村的阿哥
我见过你，邻村的阿哥。
一场春雨涨了溪水。卵石间流淌的声音雄壮了许多。堤岸长出鱼腥草、搓搓菜和水薄荷。
我在溪边捉蜻蜓，捉蜻蜓翅膀上的阳光。
杂乱的脚步声震动堤岸，惊飞我的蜻蜓。
一大群人。树苗软软的在肩上载不动清香，铁锹闪眼的亮。
那就是你了，邻村的阿哥——
头发飞扬，大声说笑，牙齿好白！
走过我身旁的时候，你朝我做了个鬼脸。难道你也认识我吗？
邻村的阿哥！
你们去植树。
刚下过雨，苍山的土酥松了。
小鸟会在你们的树上歌唱吗？
我真的见过你，邻村的阿哥。
是在绕三灵(栽秧前的祈祷仪式)的队伍里吧？你手拍霸王鞭，跳得满头大汗。
是在三月街的货棚里吧？你采来苍山的草药，还有好看的树根。在这些草药和树根中间，你和一个藏族汉子在讲什么呢？藏族汉子笑着，露出镶金的牙齿。你比划着，比划着，张开双臂如同雪山的鹰。
是在栽秧的季节吧？唢呐吹奏的《栽秧调》，长高了嫩嫩的秧苗。邻村的阿哥，你们来我们村举办“栽秧会”(换工互助栽秧)了！
“秧旗”高高地竖在田头。
系着彩带、雉尾和铜铃的旗杆。
杆顶的彩绸扎的祈祷“五谷丰登”的升斗。
斜挂在旗杆上的狼牙大旗。
邻村的阿哥，太阳晒红你的脸。水田倒映高高挽起的裤腿和手袖。倒映秧苗、天空、云。倒映鞭炮的脆响和青烟。倒映红的背心和金黄的草帽。倒映狼牙大旗红的笑声，黄的和蓝的笑声。
倒映你，邻村的阿哥，你挑着秧苗从田埂上走过⋯⋯
我一定是见过你了，邻村的阿哥。
而姐姐呢，她看见你的次数，肯定比我还多。
可是邻村的阿哥，姐姐看见你的时候，为什么脸会像火把花一样红呢？
为什么呢？
红指甲
采来凤仙花，姐姐要染红指甲了。
艳红的凤仙花，轻轻捣碎在土罐里。挑起浓浓的汁液涂染指甲，
再用一片碧绿的豆叶细细包扎⋯⋯
染红指甲的姐姐，好漂亮的姐姐！
粗粗的发辫缠绕着红头绳，亮闪闪地盘在额顶，发辫下的花头巾飘着雪白的缨穗。月白上衣罩着紫红领褂，浅蓝的围裙束紧你的腰身。
你是吉祥的喜鹊呵，染红指甲的姐姐。
沉静使你端庄。你在想什么呢？姐姐。
是想起了火把节的传说吗？
松明楼的火光烧红南诏的天空。怒云翻滚，暴雨扑灭阴谋的狂笑。
柏洁夫人用滴血的十指控诉，滴血的十指染红夫人的坚贞。
美丽的传说流传了千年。火把烧毁罪恶，照亮苍山洱海的快乐。
姐姐，微笑浸润你的脸颊。你用满脸的羞红染你的指甲。
你满脸羞红。
是邻村阿哥的马蹄声使你心跳吗？还是想起了在蝴蝶泉边唱歌对调子的情景？
哦，姐姐，是不是收到了邻村阿哥的信？
还记得那次在火把花下，你怎样把邻村阿哥的信读成满树红花！
花瓣落在信页上。
落在你的发辫上和头巾上，落在你的肩膀上和仰起的脸上。
满树红花读着邻村阿哥的信，满树红花写着对你祝福的喜悦。
姐姐哟，染红指甲的姐姐。邻村阿哥又给你来信了吧？信上一定说了让你害羞的悄悄话。
姐姐哟，染红指甲的姐姐。你染着红指甲，染着火把节的芬芳与圣洁。
挂红
村头繁茂的风水树前，竖起高高的火把，竖起火把的塔。
砍来苍山上的松树做杆，再用竹片、麦秆和松明捆扎。
插满了五彩的乐哈哈的三角旗。
插满“五谷丰登”“人畜平安”的祈祝。
还有纸扎的升斗，还有彩绳系串的火把梨(当地水果)和乳扇(一种乳食品)。
狼牙旗大声说笑。
红、黄、绿在窃窃私语。
比周城的扎染(著名的印染工艺)还要多彩。
是一棵花树在太阳下盛开。
这时候，人们来“挂红”了。
把一根红丝线拴在火把上，默默地说出自己的心愿。
老人们来挂红了，他们虔诚地插一炷没有点燃的红香，口中念念有词，说的都是“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大嫂们和小媳妇们来挂红了，红丝线拴不住她们的笑声。祈求生个胖儿子的，心愿说在红红的脸上，说在同伴们的嬉笑声中。
是谁把两根红丝线拴在一起了？看他们挤出人群，小心地从老人面前走过，躲到大树的背后去了。
姐姐，染了红指甲的姐姐，你挂了根丝线，又挂了一根丝线，你是为邻村的阿哥挂的吗？姐姐，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的心愿了，你把两根红丝线拴在一起了。
我也来挂红吧，我也拴上我的红丝线。
可是我的心愿实在太多！
我愿苍山的雪永远洁白，溪水飘着花瓣的清香；我愿洱海的碧蓝放飞朵朵白帆，小鸟歌唱开花的土地；我愿学校的钟声翻开小学生的课本，白鸽的哨音播撒阳光、吉祥和欢乐；呵，我愿我快快长大，像邻村的阿哥一样，在过火把节的时候，有个姑娘也会给我挂红丝线⋯⋯
舞火把
火把们都等待着，焦灼地等待着燃烧的时刻。
终于，唢呐吹响了，铓锣敲响了，火把点燃了！
用人们的心愿和祝福，一位老人和一个孩子一齐点燃了火把，点燃了火把的生命。
雄性地，粗野地燃烧。
火焰很高。
火焰的欢笑。
这时候你看吧！无数的巨大的火把，点燃在苍山洱海间。
鞭炮声燃烧着。铓锣和唢呐的欢鸣燃烧着。沸腾的叫喊和笑声燃烧着。
祝福燃烧着。
心愿燃烧着。
火把散落无数红亮的星星。
人们来绕火把了，据说，在燃烧的火把下绕三圈，就能消灾得福，吉祥如意。
母亲抱着婴儿来绕火把了，小孙女牵着老奶奶来绕火把了，一对新姑爷新媳妇来绕火把了⋯⋯
一圈又一圈，人们都来绕火把了！
沐浴过火把的光焰，沐浴过火把飘洒的火花的雨，也沐浴过古老的祝福和新的希望了，人们的欢呼，烧旺了火把。
天越黑，火把越亮。
这时候，人们点燃了自己的火把。
竹片扎的火把，松明扎的火把，用松树干破成十二瓣(十二个月之意)的火把，在人们手上燃烧成灿亮的花朵，燃烧成真正的火把花！
成千上万的火把舞动起来，人们用燃烧的火把互相祝福；金亮的火星飞溅着火把的花瓣，照亮每一个人，照亮每一颗心。
呵，田埂上、村道上、场院上，都是火把的穿梭飞动，都是人们的欢声笑语！
看，有人举着火把，骑着马飞奔而来了。
是邻村的阿哥！举着火把，骑着枣红马，他在飞奔！
姐姐的眼睛亮了，姐姐也在飞奔。
姐姐的火把。
邻村阿哥的火把。
两支火把相遇了，两支火把燃烧在一起，舞动在一起了。
所有的火把都睁大了眼睛。
所有的火把都为他们祝福。
火把照耀着他们，照耀着长长的日子。
姐姐哟，邻村的阿哥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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