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前，竹林湾村的妇女们都会结伴下山，到附近平原上的茶园摘茶叶。她们吃住由雇主包，摘一天茶叶挣20元钱。为了贴补家用，村妇们都争着下山打零工。山雀的奶奶快七十岁了，但她手脚麻利，摘起茶叶来又快又干净，许多雇主都愿意请她摘茶叶。

　　竹林湾村家家都有茶园，由于高山上的气温低，所以山上的茶叶成熟得晚。每年过了清明，茶树才抽出嫩芽。所以竹林湾村的妇女们在山下忙完采摘后，回到山上，自家的茶叶刚好成熟，两头都不耽误。

　　竹林湾村的妇女下山采茶的这一天正巧是星期五，是长腿邮递员阿盖上山送信的日子。

　　天还没亮，山雀奶奶便早早起床了。她走进厨房生火。炉膛里漆黑冰冷。她从墙角抓了一把细枝枯叶塞进炉膛，又用火柴点燃一束干草揉了进去。待火苗正旺时，用吹火筒捅进去，一吹，柴草便“噼噼啪啪”地烧起来。山雀奶奶很喜欢坐在灶前生火的感觉，温暖而惬意。她抬手抓了一根粗壮的树根送进炉膛，这样烧一顿饭都不用担心炉膛里的柴禾了。

　　山雀奶奶站起身，往灶台上的锅里下了水和米，放上箅子，蒸上一碗腌菜和几块红薯。又给位于烟道拐角的铁皮壶灌满水。这个铁皮壶是她的儿子——山雀爸爸多年前帮家里砌新炉灶时安装的。他说烟道温度高，一顿饭的工夫烧开一壶水没问题。他从镇上定制了一个带龙头的方型铁皮水壶。自从装了这个铁水壶，山雀家每天做三顿饭至少能接出四暖壶开水。后来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效仿山雀家砌了带铁水壶的灶台……

　　那时候，村里人谁不夸山雀爸爸脑筋灵活呀！想到这儿，山雀奶奶叹了口气，重新坐回膛口前。她用吹火筒挑了挑膛内烧得正旺的柴禾，将几根被水打湿的柴翻了个。烧水的铁皮壶漏水了，不过漏得不厉害，一顿饭只滴答一酒盅那么点儿。若是山雀爸爸在家，早就替她更换新的了。“唉！”山雀奶奶又叹了口气，鼻子一酸，淌出许多眼泪。她一边抚摸着手中的吹火筒，一边抹眼泪。这把吹火筒光滑又顺手，是她的丈夫，那个受人尊敬的赤脚医生做的。一想起那个本分厚道、为人谦和的男人，山雀奶奶更悲伤了。如果赤脚医生还活着，她的家境就不至于落得如此艰难了。

　　赤脚医生是进深山采草药时被五步蛇咬死的。至今，山雀奶奶还在后悔自己阻止儿子跟丈夫学医的事。那时，她总认为儿子不该当一个赤脚医生，他应该有更好的前程。然而，自从丈夫死后，没两年他们家便陷入了困境。儿子读高二时便辍学了，跟着村里一拨年轻人外出打工了。

　　山雀奶奶怎么也没想到儿子这一走就完全变了。那个曾经温和、善良、内敛的儿子变得冷漠了，甚至有点冷酷无情。要不，他为什么一走就杳无音讯了呢？山雀奶奶始终想不明白。

　　山雀奶奶是个不幸的女人，一生只有山雀爸爸这一个孩子。她在生育山雀爸爸之前曾经生过四个子女，但都没有养活。她几乎为四个死去的孩子哭坏了身体，直到山雀爸爸来到人世。可以想象得出，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历经磨难生下一个儿子，是多么难能可贵。她对儿子的爱超乎寻常，当宝一样。至今，儿子小时候坐的小板凳还摆在炉膛一侧。在很长一段日子里她的儿子都是坐在这张小凳子上一边吃东西，一边和妈妈说话。那时候，山雀奶奶是多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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