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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麂的“爱情”故事》内容选摘(2)

  他说:

  “毛冠鹿个子小,没黑麂大,粪粒也小。”

  我说:

  “比昨晚的不小,你又没拿尺量过。”

  他从怀里掏出昨晚捡到的粪粒,往我手里一塞。用不着放一块比,它确实大。可我还是不服气:

  “不能是黄麂、梅花鹿的?”

  “论个头,黄麂比毛冠鹿大,但还是没黑麂大。梅花鹿的粪更好认,雄鹿的像瓜子瓣,母鹿的像枣核。三个都是鹿科动物,可个头、秉性都不一样。常说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嘛!”

  我虽无话可说,但他那充满自信、还有点洋洋得意的神态,使我决定刺他一句:

  “没想到你还是野兽大粪专家!”

  他更是一本正经地说:

  “你以为猎人是随随便便当的?我师傅教我,先从懂鸟言兽语开始。认足迹、认粪可是大学快毕业的课程。要不,猎人到哪找到野兽?漫山跑,见到兔子打兔子,见到老鸹就放枪,那是不入流的瞎耍!

  真正的猎人规矩多着哩,能写一大本书!我师傅就能根据客人点的货打,要虎不打豹子。要三叉茸,不打二角的鹿。要活的,牵来抬来的是活蹦乱跳的。”

  小张的话,让我想起王教授曾对我说过的,一个优秀的猎人,就是一名猎获对象的生态专家。考察队要依靠他们的帮助,才能搞清所考察动物的生态。

  但越是优秀的猎人,又越是自然保护的潜在的最可怕敌人。再珍贵、再狡猾的动物,再强大的动物,大象、狮子也不是他们对手。我们搞自然保护,既要依靠他们,又要向他们宣传对野生珍贵动物的保护,对自然的保护。想到这些,我心间涌出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滋味。

  小张在林子边停下了,正察看着草丛。那里满生着白芨、葛藤、悬钩子。叶子上的白霜的残迹,表明了有动物在清晨从此经过,扯吃了不少葛藤。

  他说,黑麂留下路影子了,跟着往前找吧。这季节,它特别喜欢吃葛藤,含淀粉多。这片林子中栗树、橡树又多,你们叫壳斗科的树。这时种子落地了,是它的主粮。它喜爱食物丰富、隐蔽地又好的地方。

  看来,他已多方接受了考察队的影响。

  我们循着黑麂的路影子跟踪,不多的路,就发现一棵栎树树干下有异样:距根部约40多厘米的位置,树干上的苔藓、寄生的小叶藤被来回擦去了一大块。两三步的地方,有些土被趵起了,小张用手一扒,露出几团黑褐色的粪粒。

  “这才是黑麂的!”

  其实,他不说,我已在心里认账了。

  他又从怀里掏出昨晚捡的,反反复复地比较。我也看出,是同一只麂子拉的。小张说:

  “你到树干上看看,有没有潮湿的痕迹或黏黏糊糊的东西?”

  这不难,很快就找到。苔藓被擦去,树干上留下的树皮像是一张纸。

  “你凑上去闻闻?”

  这家伙又在装神弄鬼的,我可不上当。中学做化学实验时,老师教的嗅闻气味的办法用上了。可闻了两次,都是树干上的一股青气;无奈,用手在那上面蘸了蘸,再闻,嗨,一股说不出的尿臊气。

  他乐得像个孩子似的,拉起我就走:

  “找麂路去!”

  出了林子,不往对面的那片林子去,他却领着我径直向左侧陡峭的山上爬去。那神气,就像是往他家后园去取一件东西。心里纳闷,但看他那兴冲冲、乐滋滋的劲头,也只好紧紧跟随。

  山坡虽不太陡,但没有路。全是草丛和灌木,乱石中踢踢打打,每一步路,都惊起成群的小虫,蚂蚱。

  有只野雉,就从我的脚边拍着大翅膀飞起,惊得我往后一仰,差点摔倒。小张只是向我眨眨眼,又向在低空炫耀着绚丽羽毛的野雉眨眨眼,好像是说;今天没心思跟你计较。

  走了约两里路的光景,在一陡坡处,他放慢了脚步。

  这个陡坡上全是嶙峋的乱石,只有稀疏的小灌木丛、杂草。他像位将军似的巡视一番,就向上方走去。

  不久,他停下了,示意我向他靠拢。

  “看出名堂没有?”

  在乱石和灌木丛中,依稀有着被动物踩踏过的路影。这条路影从陡坡横向穿过,像是两片林子之间的小小通道。

  我正要循着小道走,他却一把将我拉到边上,示意别踩到小径上。

  走了几步,是的,有蹄印,是鹿科动物的蹄印。再走,还看到草被踩过的痕迹,有一块折断了的草叶,断面汁液新鲜。

  我站在那里思索着这条兽径所包含的意思,心里豁然开朗:

  是的,看来这是黑麂常走的一条小路。它只有窄窄的半尺多宽,两边不是石岩,就是密密的小树。小张说的“麂路”,大约就是这种路。它在这条路上来去有了规律,有了规律才有办法。否则,在这无垠的大山中,猎人凭什么找到黑麂、而又能让它自然上吊呢?

  多年行猎的经验与智慧使他们寻找到这条小路!

  如果我理解得不错,小张在那里瞅来瞅去,是在选择下吊的位置了。

  等我走到他那边,一切都证明了我的领悟是正确的。他已从背篓里取出了吊弓。

  他今天第一次带了吊弓,说明他从昨夜看到黑麂时就有了决定。好厉害的角色!

  吊弓,其实只是一条棕绳,并不粗,但做工精细。我正在端详这神秘的武器时,眼角余光却发现他停下了,捡了几粒粪粒出神。

  我连忙走了过去。

  他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正冒油哩!”

  这云里雾里的一句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你看,这粪粒上汪了一层油!昨夜捡的,我以为是纸洇的湿气。林子里昏暗,这下才看清了。”

  说完,他立即站了起来。

  “走,再回去看看!”

  我问他,这“冒油”是什么意思?

  他说:

  “麂子平时的粪没光彩。身强力壮的人,大便正常。麂粪冒油说明它的健康状况处于最佳时期,雄性高扬。是发情期,要找媳妇啦!”

  逐鹿的猎人,就是根据雄鹿粪粒中冒油的程度,判定茸长到了哪个等级、该不该放铳了。听说间谍就是从粪便中了解大人物的健康状况的。

  我有些明白了,是的,他完全有理由再去察看。

  回程的路上,我一溜小跑还跟不上他。

  他已在我们发现有黑麂擦痕的栎树边等着。

  好半天他才似憨厚又似狡黠地笑着。我分不清那笑的真实内涵,总感到他那看似憨厚的笑容中,包含了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狡黠;可在他狡黠的笑容中,又总让人感到一种山民的憨厚。他的笑容经常是这种混合体,常常搞得我判断不了他的真实意图。

  “今天你要大开眼界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想还是沉默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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