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鹤不是一只鹤》连载(5)

  《曹文轩画本馆—草房子》 收藏本文     

  场外的笑声又很快感染了场内的人,他们也一边做着动作,一边看着秃鹤的头,完全忘记了自己为油麻地小学争得荣誉的重任。先是几个女生笑得四肢发软,把本应做得很结实的动作,做得像檐口飘下来的水一样不成形状。紧接着是几个平素就很不老实的男生趁机将动作做得横七竖八,完全走样。其中的一个男生甚至像打醉拳一般东摇西晃,把几个女生撞得连连躲闪。桑乔一脸尴尬。

  只有秃鹤一人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全神贯注地做着应该做的动作,简直是无可挑剔。做到跳跃动作时,只见他像装了弹簧一样,在地上轻盈地弹跳。那颗秃头,便在空中一耸一落。当时,正是明亮的阳光从云罅中斜射下来,犹如一个大舞台上的追光灯正追着那个演员,秃鹤的秃头便在空中闪闪发亮。桑乔也克制不住地笑了,但他很快把笑凝在脸上。就这样,秃鹤以他特有的方式,报复了他人对他的轻慢与侮辱。

  但秃鹤换得的是众人对他的冷淡,因为他使大家失去了荣誉,使油麻地小学蒙受了“耻辱”。孩子们忘不了那天会操结束之后,一个个灰溜溜地从人家眼皮底下退出场外、退回教室的情景,忘不了事后桑乔的勃然大怒与劈头盖脸的训斥。

  秃鹤想讨好人家。比如朱淼淼的纸飞机飞到房顶上去够不着了,秃鹤就吭哧吭哧地搬了两张课桌再加上一张长凳,爬到了房顶上,将纸飞机取了下来。但朱淼淼并未接过秃鹤双手递过来的纸飞机,看也不看地说:“这架飞机,我本来就不要了。”秃鹤说:“挺好的一架飞机,就不要了?”

  他做出很惋惜的样子,然后拿了纸飞机,到草地上去放飞。本来就是一架不错的纸飞机,飞得又高

  又飘,在空中忽高忽低地打旋,迟迟不落。他做出玩得很快活的样子,还“嗷嗷嗷”地叫,但他很快发现,别人并没有去注意他。他又放飞了几次,然后呆呆地看着那架纸飞机慢慢地飞到水塘里

  去了。

  这天,秃鹤独自一人走在上学的路上,被一条从后面悄悄地追上来的野狗狠咬了一口,他“哎哟”叫唤了一声,低头一看,小腿肚已鲜血如注。等他抓起一块砖头,那野狗早已逃之夭夭了。他坐在地上,歪着嘴,忍着疼痛,从路边掐了一枚麻叶,轻轻地贴在伤口上。

  然后,他找了一根木棍拄着,一瘸一拐地往学校走。等快走到学校时,他把一瘸一拐的动作做得很大。他要夸张夸张。但,他看到,并没有人来注意他。他又不能变回到应有的动作上,就把这种夸大了的动作一直坚持着做到教室。终于,有一个女生问他:“你怎么啦?”他大声地说:“我被狗咬了。”于是,他也不等那个女生是否想听这个被狗咬的故事,就绘声绘色地说起来:“那么一条大狗,我从没有见到的一条大狗,有那么长,好家伙!我心里正想着事呢,它悄悄地、悄悄地就过来了,刷的一大口,就咬在了我的后腿肚上……”他坐了下来,跷起那条伤腿,将麻叶剥去:“你们来看看这伤口……”真是个不小的伤口,还清晰地显出狗的牙印。此刻,他把那伤口看成一朵迷人的花。有几个人过来看了看,转身就走了。

  他还在硬着头皮说这个故事,但,并没有太多的人理会他。这时,蒋一轮夹着课本上课来了,见了秃鹤说:“你坐在那里干什么?”秃鹤说:“我被狗咬了。”蒋一轮转过身去一边擦黑板一边说:“被狗咬了就咬了呗。”秃鹤很无趣,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又是一个新学年。一些孩子蹿个儿了,而另一些孩子却原封不动;一些孩子的成绩突飞猛进,而另一些孩子的成绩却直线下降;一些孩子本来是合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好朋友,现在却见面不说话了,甚至想抓破对方的脸皮……因为这些原因,新学年开始时,照例要打乱全班,重新编组。

  秃鹤想:我会编在哪个小组呢?会与桑桑编在一个小组吗?他不太喜欢桑桑,常在心里说:你不就是校长家的儿子吗?但他又觉得桑桑并不坏,与桑桑一个小组也行。会与香椿编在一个小组吗?他觉得香椿不错,香椿是班上最通人情的女孩,但香椿的姐姐脑子出了问题,常离家出走,搞得香椿心情也不好,常没心思搭理人。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与香椿一个小组吧,或许我还能帮她出去找她的姐姐呢。但,谁也没有想到要和秃鹤编在一组。秃鹤多少有点属于自作多情。

  等各小组的初步名单已在同学间传来传去时,那些得知秃鹤就在他们小组的同学,就一起找到蒋一

  轮:“我们不要秃鹤。”蒋一轮纠正道:“陆鹤。”一个女生说:“叫陆鹤也好,叫秃鹤也好,这都无所谓,反正我们不要他。”蒋一轮说:“谁告诉你们,他与你们就是一个小组的呢?瞎传什么!”

  蒋一轮等把这几个孩子打发走之后,用铅笔把秃鹤的名字一圈,然后又划了一道杠,将他插进了另一个小组。那道杠,就像一根绳子拽着秃鹤,硬要把他拽到另一个地方去。这个小组的同学又知道了秃鹤被分给他们了,就学上面的那个小组的办法,也都来找蒋一轮。就这么搞来搞去的,秃鹤

  成了谁也不要的人。其实,大多数人对秃鹤与他们分在一个小组,倒也觉得无所谓,但既然有人不要了,他们再要,就觉得是捡了人家不稀罕要的,于是也不想要了。

  蒋一轮将秃鹤叫到办公室:“你自己打算分在哪一个组?”秃鹤用手指抠着办公桌。“你别抠办公桌。”秃鹤就把手放下了。“愿意在哪一个组呢?”秃鹤又去抠办公桌了。“让你别抠办公桌就别抠办公桌。”秃鹤就又把手放下了。 “你自己选择吧。”秃鹤没有抬头:“我随便。”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

  秃鹤没有回教室。他走出校园,然后沿着河边,漫无目标地往前走,一直走到那个大砖窑。当时,砖窑顶上还在灌水。一窑的砖烧了三七二十一天,现在都已烧熟了。再从顶上慢慢地灌上七天的水,就会落得一窑的好青砖。熟坯经了水,就往外散浓烈的热汽,整个窑顶如同被大雾弥漫了。从西边吹来的风,又把这乳白色的热汽往东刮来。秃鹤迎着这热汽,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后来,他爬到离窑不远的一堆砖坯上。他完全被笼罩在热汽里。偶尔吹来一阵大风,吹开热汽,才隐隐约约地露出他的身体。谁也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别人。秃鹤觉得这样挺好。他就这么坐着,让那湿润的热汽包裹着他,抚摸着他……

  春节即将来临,油麻地小学接到上头的通知:春节期间,将举行全乡四十三所中小学的文艺汇演。这种汇演,基本上每年一次。

  油麻地小学自从由桑乔担任校长以来,在每年的大汇演中都能取得好的名次。如今,作为办公室的那幢最大的草房子里,已挂满了在大汇演中获得的奖状。每逢遇到汇演,油麻地小学就不得安宁了。各班级有演出才能的孩子,都被抽调出来,在临时当作排练场地的又一幢草房子里,经常成日成夜地排练。那些孩子有时累得睁不开眼睛,桑乔就用鼓槌猛烈地敲打鼓边,大声叫着:“醒醒!醒醒!”于是那些孩子就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又迷迷糊糊地走上场,想不起台词或说错台词的事常有。说得牛头不对马嘴时,众人就爆笑,而在爆笑声中,那个还未清醒过来的孩子就会清醒过来。

  桑乔除了大声吼叫,在大多数情况之下,都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些能够为油麻地小学争得荣誉的孩子的。其他同学要经常参加学校的劳动,而这些孩子可以不参加。每学期评奖,这些孩子总会因为参加了油麻地小学的文艺宣传队而讨一些便宜。夜里排练结束后,他会让老师们统统出动,将这些孩子一一护送回家。他本人背着孩子走过泥泞的乡村小道或被冰雪覆盖的独木小桥,也是常有的事情。

  桑桑和纸月都是文艺宣传队的。因为是年年争得好名次,所以对油麻地小学来说,再争得好名次,难度就越来越大了。“今年必须争得小学组第一名!”桑乔把蒋一轮等几个负责文艺宣传队的老师们召到他的办公室,不容商量地说。“没有好本子。”蒋一轮说。“没有好本子,去找好本子。找不到好本子,就自己写出好本子。”桑乔说。

  蒋一轮去了一趟县城,找到县文化馆,从老同学那里取回来一些本子。油麻地小学的策略是:大人的戏,小孩来演,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桑乔说:“你想想,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戴顶老头帽,叼着一只烟袋,躬着个身子在台上走;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穿一件老大妈的蓝布褂儿,挎着个竹篮子,双手扣着在台上走,这本身就是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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