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鹤不是一只鹤》连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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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让蒋一轮他们今年还是坚持这一策略。因此,蒋一轮从县文化馆取回来的,全是大人的戏。他把这些本子看过之后,又交给桑乔看。桑乔看后,又与蒋一轮商量,从中选了两个小戏。其中一个,是桑乔最看得上的,叫《屠桥》。

  屠桥是个地名。剧情实际上很一般:屠桥这个地方有一天来了一个连的伪军,他们在这里无恶不作,欺压百姓。那天夜里来了新四军,将他们全都堵在被窝里。

  桑乔看上这个本子的原因是因为里头有许多让人不得不笑的场面。几个主要角色很快分配好了,新四军队长由杜小康扮演,十八岁的姑娘由纸月扮演,伪军连长由柳三下扮演。蒋一轮刻钢板,将本子印了十几份,都分了下去。下面的环节,无非是背台词、对台词、排练、彩排,直至正式演出。

  一切都很顺利。杜小康是男孩里头最潇洒又长得最英俊的,演一身英气的新四军队长,正合适。

  纸月演那个秀美的有点让人怜爱的小姑娘,让人无话可说,仿佛这个纸月日后真的长成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时,也就是那样一个姑娘。柳三下演得也不错,一副下流坯子的样子,也演出来了。

  等到彩排了,蒋一轮才发现一件事没有考虑到:那个伪军连长,在剧本里头是个大秃子。连长必须是个秃子,因为里头许多唱词与道白,都要涉及秃子,甚至剧情都与秃子有关。如果他不是一个秃子,这个剧本也就不成立了。反过来说,这个剧本之所以成立,也正是因为这个连长不是一般的连长,而是一个秃子连长。

  桑乔这才发现,他当时所看好的这个本子具有令人发笑的效果,原来全在于这个连长是个大秃子。

  “这怎么办?”蒋一轮问。“不好办。”“就当柳三下是个秃子吧。”“你拉倒吧,他那一头好头发,长得像杂草似的茂盛。他一上台,别人不看他的脸,就光看他的头发了。”桑乔想象着说,

  “他往台上这么一站,然后把大盖帽一甩,道:‘我杨大秃瓢,走马到屠桥……’”蒋一轮扑哧笑了。桑乔说:“老办法,去找个猪尿泡套上。”“哪儿去找猪尿泡?”“找屠夫丁四。”“丁四不好说话。”“我去跟他说。”

  第二天,桑乔就从丁四那里弄来了一个猪尿泡。柳三下闻了闻,眉头皱成一团:“臊!”桑乔说:“不臊,就不叫猪尿泡了。”他拿过猪尿泡来,像一位长官给他的一位立功的下属戴一顶军帽那样,将那个猪尿泡慢慢地套在了柳三下的头上。柳三下顿时成了一个秃子。于是,大家忽然觉得,《屠桥》这个本子在那里熠熠生辉。

  彩排开始,正演到节骨眼上,猪尿泡爆了,柳三下的黑头发露出一绺来。那形象,笑倒了一片人。

  桑乔又从丁四那里求得一个猪尿泡,但用了两次,又爆了。“跟丁四再要一个。”蒋一轮说。

  桑乔说:“好好跟丁四求,他倒也会给的。但,我们不能用猪尿泡了,万一汇演那天,正演到一半,它又爆了呢?”“你是想让柳三下剃个大光头?”“也只有这样了。”

  蒋一轮对柳三下一说,柳三下立即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那不行,我不能做秃鹤。”仿佛不是要剃他的发,而是要割他的头。“校长说的。”“校长说的也不行。他怎么不让桑桑剃个秃子呢?”“桑桑拉胡琴,他又不是演员。”“反正,我不能剃个秃子。”

  桑乔来做了半天工作,才将柳三下说通了。但下午上学时,柳三下又反口了:“我爸死活也不干。他说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我怎么能是个秃头呢?”

  桑乔只好去找柳三下的父亲。柳三下的父亲是这个地方有名的一个固执人,任你桑乔说得口干舌燥,他也只是一句话:“我家三下,谁也不能动他一根汗毛!”眼看着就要汇演了,油麻地小学上上下下就为这么一个必需的秃头而苦恼不堪。“只好不演这个本子了。”桑乔说。“不演,恐怕拿不了第一名,就数这个本子好。”蒋一轮说。“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很快,油麻地小学的学生们都传开了:《屠桥》不演了。大家都很遗憾。秃鹤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傍晚,孩子们都放学回去了,秃鹤却不走,在校园门口转悠。看到桑桑从家里走出来,他连忙过去:“桑桑。”“你还没有回家?” “我马上就回去。你给我送个纸条给蒋老师好吗?”“有什么事吗?”“你先别管。你就把这个纸条送给他。”“好吧。”桑桑接过纸条。秃鹤转身离开了校园,不一会儿工夫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蒋一轮打开了秃鹤的纸条,那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

  蒋老师:我可以试一试吗? 陆鹤

  蒋一轮先是觉得有点好笑,但抓纸条的双手立即微微颤抖起来。桑乔看到这个纸条时,也半天没有说话,然后说:“一定让他试一试。”秃鹤从未演过戏,但秃鹤决心演好这个戏。他用出人意料

  的速度,将所有台词背得滚瓜烂熟。

  不知是因为秃鹤天生就有演出的才能,还是这个戏在排练时秃鹤也看过,他居然只花一个上午就承担起了角色。

  在参加汇演的前两天,所有参加汇演的节目,先给油麻地小学的全体师生演了一遍。当秃鹤上场时,全场掌声雷动,孩子们全无一丝恶意。

  秃鹤要把戏演得更好。他把这个角色要用的服装与道具全都带回家中。晚上,他把自己打扮成那个伪军连长,到院子里,借着月光,反反复复地练着:

  小姑娘,快快长,

  长大了,跟连长,

  有得吃有得穿,还有花不完的现大洋……

  他将大盖帽提在手里,露着光头,就当纸月在场,驴拉磨似的旋转着,数着板。那个连长出现时,是在夏日。秃鹤就是按夏日来打扮自己的。但眼下却是隆冬季节,寒气侵入肌骨。秃鹤不在意这个天气,就这么不停地走,不停地做动作,额头竟然出汗了。

  到灯光明亮的大舞台演出那天,秃鹤已胸有成竹。《屠桥》从演出一开始,就得到了台下的掌声;接下来,掌声不断。当秃鹤将大盖帽甩给他的勤务兵,秃头在灯光下锃光瓦亮时,评委们就已经感觉到,桑乔又要夺得一个好名次了。

  秃鹤演得一丝不苟。他脚蹬大皮靴,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从桌上操起一把茶壶,喝得水往脖子里乱流,然后脑袋一歪,眼珠子瞪得鼓鼓的:“我杨大秃瓢,走马到屠桥……”

  在与纸月周旋时,一个凶恶,一个善良;一个丑陋,一个美丽,对比十分强烈。可以说,秃鹤把那个角色演绝了。

  演出结束后,油麻地小学的师生们只管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而当他们忽然想到秃鹤时,秃鹤早已不见了。问谁,谁也不知道秃鹤的去向。“大家立即分头去找。”桑乔说。是桑桑第一个找到了秃鹤。那时,秃鹤正坐在小镇水码头最低的石阶上,望着被月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河水。

  桑桑一直走到他跟前,在他身边蹲下:“我是来找你的,大家都在找你。”桑桑听到了秃鹤的啜泣声。油麻地小学的许多师生都找来了。他们沿着石阶走了下来,对秃鹤说:“我们回家吧。”桑乔拍了拍他的肩:“走,回家了。”秃鹤用嘴咬住指头,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哭声还是抑制不住地从喉咙里奔涌而出,几乎变成了号啕大哭。纸月哭了,许多孩子也都哭了。

  纯净的月光照着大河,照着油麻地小学的师生们,也照着世界上一个最英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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