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神秘的薄荷巷子
余宝是我们班里的同学,我的朋友,一个让我担忧的朋友。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最近余宝跟他父亲的关系已经僵到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地步,我相信,很快他就要同他的父亲干上一架了。我还相信,他们之间的干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男孩与父亲之间那种口舌较量,或者可笑的手脚与力气的抗衡。决不是这么简单。
这里可能要动用一点现代战争使用的武器。
我这样说并非危言耸听。
神秘笼罩着薄荷巷子,俄国佬来了如入迷宫,日本战马踏进老巷丧魂落魄。
先讲讲我们家住的薄荷巷子,因为故事就发生在这条巷子里。
这可是一条古老的巷子。据我的爷爷说,16世纪就已经有了这条巷子的雏形,那个时候巷子里只住着十几户人家。
传说一次康熙皇帝微服私访,天大旱,皇上不知染上了什么病,口干舌燥,喝多少水也不解渴。经过薄荷巷时,遇到一个穿着破衣服的小姑娘在卖茶。小姑娘的茶水装在一种粗糙的泥碗里,里面沉淀着厚厚的一层黄土。康熙渴不择水,递上铜钱,捧起来就喝,咕咚咕咚,一气儿喝了八大碗。
还要喝时,小姑娘从地上抓起一把黄土放到茶壶里,搅了搅。
康熙大为不快,同行的朝廷人更是大怒,说:“丫头,知道喝你茶水的是哪一个吗?是皇上!”小姑娘不相信,说:“皇上怎么不穿龙袍?怎么没有鸣锣开道的?”说着,她又往茶壶里放了一捧黄土,一边搅着一边说,“果真是皇上,那就更应该多喝点泥茶了。天不下雨,江里、井里的水都干了,我们天天喝的都是这种水。”
皇帝手下的人气歪了嘴巴,要砸小姑娘的茶摊,但被渴得一塌糊涂的康熙拦下了,他闭着眼睛把一壶茶连泥带水全喝了下去。
出乎意外的是,康熙不再渴了。他若有所思地感慨道:
“泥茶可破攻心之火啊!”
他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小姑娘说叫薄荷。那天,康熙便在薄荷小姑娘家里住了一宿,临行之前还为小巷起了个名字,叫薄荷巷子。
薄荷巷子坐落在城市的中心位置,巷子里的房子大都是些上了年岁的老房子,多半是木结构,青灰色的瓦片铺屋顶。它们与城市里的现代建筑有些不协调,但并没有人想到要拆除它们。薄荷巷子弯弯曲曲,大大小小29道弯,就跟弹簧似的自东向西蜿蜒而去,从空中看就像一座怪怪的迷宫。
巷子里住了200余户人家,我的老师和许多同学都住在这里。
我的爷爷说,薄荷巷子虽然小,可经历的事情却不少。皇帝暗访过,俄国兵来过,英国兵、德国兵和日本兵明里暗里都来过。只是这些外国鬼子都没有在巷子里待长久。
说有一年,深更半夜,俄国兵开过来了,他们竟然在薄荷巷子里迷了路。
在一条小小的巷子里迷了路,说起来挺可笑的,可大鼻子们确实是找不到东南西北了。他们想找一个巷子里的人当向导,但是找不到一个人,连一只猫一条狗都找不到。其实,居民都在屋子里睡觉,可不知怎么搞的,大鼻子们瞪着眼睛就是看不见。有的居民起夜就从他们鼻子底下经过,他们也视而不见。爷爷分析说,大鼻子是来到别人家门口,心虚慌张,眼睛就发蒙,就像得了火蒙眼似的,看不清楚东西不奇怪。
天亮后,俄国兵的眼睛还是不太好用,他们排着队在弹簧状巷子里转呀转呀就是走不出“迷宫”。当官的索性就在巷子里搞起阅兵式来,“哐哐哐!”俄国兵的大马靴踏得山响。
这时候,居民们都在家里暗暗磨刀备枪,准备收拾大鼻子。
有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忍不住跑到街上看热闹,他钻进俄国佬的队伍里,举着木棍捅人家的大鼻子。俄国兵的鼻子被捅痒了,一下抓住了小男孩。俄国兵给了小男孩一个大黑面包和两个奶油,让他带路,找一个好地方安营扎寨。
小男孩答应了,可鬼机灵的小男孩把俄国佬们领进了江边的一家屠宰场里,俄国兵的眼睛不好使,看东西模模糊糊,没认出屠宰场,他们在“迷宫”里折腾了一夜,一个个困得要命,就在里面铺下毛毡,呼呼睡着了。
小男孩呢,他一边吃黑面包,一边在俄国佬们的大鼻子上抹奶油。他不喜欢吃奶油,用这玩意儿涂涂抹抹很好玩。一会儿,俄国佬的大鼻子都变成白色的了,像马戏团里的小丑。小男孩憋不住笑起来,然后他就悄悄退出来,把屠宰场的大门反扣上了。结果,小男孩—走开,老鼠嗅着奶油香,一只接着一只从洞里钻出来,它们爬到俄国佬的脸上,舔奶油啃鼻子,全体俄国佬的鼻子尖都被老鼠啃平了。他们疼得哇啦哇啦乱叫。
那个小男孩就是我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爷。
后来,俄国佬被薄荷巷子居民打跑了,小男孩捡到一双俄国佬跑掉的大马靴。他高兴地把马靴套到脚上,靴筒一直顶到大腿根。这以后他便不穿裤子了,早上醒来,光着屁股穿上大马靴,满巷子里跑。撒尿时就哗哗地撒到靴筒里,很方便呢!
我的爷爷说,还有一年,一队日本骑兵神气十足地开来了,路经薄荷巷子时,战马突然都惊了,在巷子里狂奔乱跳,好多日本骑兵招架不住都跌到了马下,摔断了胳膊跌折了腰。有的马惊不择路,从居民家的窗户跳到屋子里,屋子里是居民挖好的地窖,战马掉进去就出不来了。
爷爷说,马在薄荷巷子里来来回回奔跑了三天三夜,骑在马背上的日本兵,颠来颠去,屁股都给磨烂了。到第四天黄昏,日本兵好不容易才逃出“迷宫”。居民们在巷子里捡到了好多被遗弃的枪支弹药,足够武装一支民兵队伍用的了。我爷爷捡到一挺歪把子机关枪,那时他刚满13岁,就因为捡到一支歪把子机关枪,他当上了游击队小队长。
这样的事情在薄荷巷子发生了许许多多。所以说,薄荷巷子并非一条普通巷子,它始终都笼罩在一块神秘的绿荫之中,我们能住在这样一条巷子里,当然是一件幸事了。
弹丸击中了女孩小白;鹦鹉叼来七把挖耳勺,让余宝如获至宝。
这些日子,余宝把精力都用在了寻找他父亲的秘密地下室上。他觉得一个人来做这件事势单力薄,就千方百计动员我加盟,跟他一块干。
“那是一座地下室,也可以说是一座军械库——里面一定藏有武器。找吧,找到了它,占领了它,我们就谁也不怕了。”每每提及父亲的密室,余宝总是那么亢奋。
可我的耐性已所剩无几了,因为我陪着他已经苦苦寻找了三个星期,每天放学,我们俩都像警犬似的在巷子里转来觅去,任何一个洞洞都不放过,就连我们芹老师家院子里的马葫芦也偷偷搜查过了,结果一无所获。
“你说的密室不会是在火星上吧?那样的话我就被你害惨了。”我不满地嘟哝道。
“相信我,阿培。老熊的密室就藏在这条巷子里,情报百分之百准确。”余宝习惯叫他父亲老熊,薄荷巷子里的人也都这么叫,他父亲姓熊,长得又高又胖,那样子像一头笨拙的熊。
而我仍兴致索然。
薄荷巷子是一条神秘的老巷,这不错,但我还从未听说它的地底下有一座军械密室。再说,余宝寻找密室的目的是为了对付他的父亲,也就是说,他要拉我和他一块儿去攻击他的父亲,这总叫我心里不踏实。
余宝的父亲是继父,比余宝的母亲大18岁。
余宝上一年级时母亲改嫁给继父,母亲和继父又生下一个妹妹。妹妹叫余琳,是个很讨余宝喜欢的小姑娘。问题是余宝与继父格格不入,他把继父看成让风刮进眼睛里的一粒沙子,他和继父差不多天天吵架,每次都吵得昏天暗地。其实每次吵架的起因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一次父子俩吵得最凶。那是因为余宝的考试成绩在班级里排倒数第一。
家长会是继父去开的。继父平时很少管余宝的事,尤其功课,他从来不过问。那次家长会,余宝的母亲病了,他只好去参加。坐在教室里,他的脑袋一直没敢抬起来,脸火烧般的烫。他知道余宝的功课不好,但没想到会糟糕到如此程度。
回来后,不等继父说话,余宝先愤怒了。余宝反对继父参加家长会,他认为继父这样做是心怀叵测,打探他的隐私。何况他压根儿就不承认继父是他的法律监护人。
“我是代表你妈妈去的,是她一定要我去的。”余宝的继父解释说。
“你没有这种资格,你以为你是谁?”余宝的口气轻蔑而粗暴,这使继父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于是,两个人叮叮当当地吵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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