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叶猴是稀有珍贵的一级保护动物。它的形象很特殊——体态娇小,全身乌黑,又称乌猿。但却在面颊的左右,生出雪白的两撇上翘的白毛,犹如倒八字胡。再加头顶有一撮尖尖的高耸的冠毛,酷似马戏团的笑星——小丑。当然,它也如笑星一般,受到特殊的宠爱。
9月中旬,我们在静静的麻阳河、灰黑湍急的乌江之间,攀着险峻的山岩,迎着热风,艰难地行进。
刚爬上巨崖,眼前突然闪亮:脚下四五百米的山谷底部,一条绿茵茵的小河,从斗门静静地、不动声色地、渐渐浸入混浊的乌江激流。
犹如一位国画大师,轻轻抹上出神入化的一笔,刹那间改变了整个画面,温馨洋溢,恬静怡然……
我们所在的右边,与峡谷的距离,还不到100米!峡谷的底部,最多只有20多米。
麻阳河黑叶猴自然保护区到了。峡谷中的绿河,就是麻阳河!
心灵轻轻一颤:黑叶猴的王国是在这样深切的峡谷中?
世界上的叶猴有多种,如长尾叶猴、白臀叶猴、金叶猴、黑冠叶猴。我国有白头叶猴和黑叶猴、灰叶猴、戴帽叶猴。黑叶猴仅分布在贵州和广西。据1993年的考察,在只有42平方千米的麻阳河保护区内,就有黑叶猴38群,约400只。由于这些年来的精心保护,1998年考察时,黑叶猴已增至500多只。
在这样小的范围内,集中了如此数量的黑叶猴,而这个黑叶猴的王国是建立在异常特殊的疆域中的。它的神秘,它的幽深莫测,当然焕发出无穷的诱惑和魅力。
沿着麻阳河峡谷溯流而上,路途虽然更为艰险,虽然常常看不到谷底的河水,虽然即使看到也只是一条绿线或从茂密的林木间闪出小块绿光,但还是心里踏实、神情专注地搜寻着两岸的竹林、灌丛,希冀着黑叶猴的出现。然而,它们并不那么好客。
9月应是金风送爽,在贵阳的清晨还需加一件外衣。但峡谷中奇热无比,携带的两瓶矿泉水早已喝光,汗水仍像小溪一样顺着两颊往下淌,头发早已汗湿。这时才认真打量起峡谷。
资料上记载:谷底最低海拔仅200多米,两岸最高海拔却有1067米,山峰与河谷相对高差常达600至1000米。我们目测了一下:峡谷的上部多为80至100米宽,而谷底却多为二三十米宽。
正急急赶路,等候的小吴将我们拦住。寻找缓坡下到一块小平地,小吴说:
“对面有一群黑叶猴,是这段河谷中最大的一群,共有13只。”
峡谷在这里开了个豁口,谷崖上部的山不算太高,迎面是茂密的森林。右边200多米处,全是险崖叠嶂。有条小路从山坡上穿过。
观察了半天,也未见到一只黑叶猴。
正在迷惘时,小吴碰碰我的肘,又用手指示,这才隐约看到森林中有个黑色的活物在悄悄行动。
看的时间长了,才在绿叶和浓阴中渐渐分辨出,树冠的中层,这里那里有着一块块一斑斑的黑色。
难道是知道我们来了,故意隐而不见?
“啊!啊——”小吴猛然高喊。
正想埋怨小吴,只见树枝急剧晃动,一个黑影突然蹿出。还未看清是怎样蹬动树枝,一只乌黑的猴子已抓住高处的横枝,吱溜一下,攀了上去,迅速打量了左右,就立在树桠处,向小吴和我们的方向巡视。
我们几个人都站在那里,隐蔽已失去了意义。
“这招‘敲山震虎’,挺管用的。”小吴很得意。
这位青年来保护区工作已有三年,对黑叶猴的了解比我们多。
那只黑叶猴见我们没有离开的意思,也可能是那种立在枝丫、手又要扶着旁边的枝干才能保持平衡的姿势挺不舒服,索性一屁股坐到树桠处。
好漂亮的一个精灵!身材修长,头小,即使是在200多米外,那头上耸起的尖尖毛冠,看来仍不失为一顶高贵的帽饰。长尾下垂,全身毛色乌黑油亮。我们视角的逆光,使它周身笼罩在一圈毛茸茸的、无法名状的光圈之中。
“猴王!肯定是这群猴的猴王!”小吴说得非常自信。
我有点怀疑。我曾参加考察短尾猴数年。猴王从来是派遣左右大臣或地位更低的雄猴去担任警戒放哨的。只有当异常的危险或发生战争时,它才亲临前线视察。
“难道不是哨猴?”
老汪说:
“黑叶猴是营群性的动物,但社群不像金丝猴或猕猴、短尾猴那样——四五十只甚至上百只一群。它的群体小,多在8至14只。在这个保护区内共有四五十群,尚未发现一群超过14只的。
黑叶猴是一夫多妻制,一个社群以一只成年雄性的猴子为主体,有两三只成年雌猴,四五只亚成体和幼仔所组成,是种家族式的社群。
它也不像黔金丝猴那样,在繁殖或雌猴生育季节,集结成大群,而是一年四季如此。”
我只能点头赞同。猴群不可能指派一个尚处于少年儿童时期的雄猴,去担当放哨的重任。
“在黑叶猴的社群中,猴王虽然享有各种特权,但是在猴群戏嬉、休息时,却要竭尽全力承担站岗放哨的重任。道理很简单:若是猴群遭到了攻击或灾难,这个家族没有了,猴王还能称‘王’?这和你考察过的短尾猴和猕猴的情况不一样。”
老汪像位哲学家,摇头晃脑,大发宏论。
我不禁想到了长臂猿。云南的白眉长臂猿、白掌长臂猿、海南岛的黑冠长臂猿,都是营家族式的小群体,也是以成年雄性的猿为主体。生物学已告诉我们:在进化树上,猿远远高于猴。
难道社群的大小,也是进化的标志之一?那么,黑叶猴在猴类的进化树上,应居于上层了?难怪动物的社群结构,一直引起动物社会学专家们的极大兴趣……
“若真的如此,还是称它为酋长较为符合实际。”我说。
“有道理。”老汪和小吴都赞成。
突然,像有股旋风,从森林中兀起,半亩大范围内的枝叶急剧晃动。显然是隐蔽得很好的猴群发生了骚动:
“哇!哇——”
在树桠上警戒的酋长,扭过头来,对准骚动处,大喊。声音急促粗犷,穿透力特强。
“它在斥责不安分的家伙——现在是下午五点左右,正是黑叶猴进晚餐的时候。再说,它们原本生性活泼,哪里耐得住这样长时间的安稳——入侵者还在这里,危险并未过去,决不准轻举妄动!”
小吴像个翻译,兴致勃勃地热心解说。果然,猴群安静下来了。
可没隔十分钟,猴群又骚动起来。从树隙中偶然露出的猴影判断,似乎还有并不太激烈的厮打。
“哇!哇!哇!”酋长再次发出警告,并挪动了身体,做向下跳跃状。
猴群终于静了下来。酋长也恢复了坐在树桠上瞭望的姿势。
酋长的权威是绝对的。
既然酋长不准它的家族接见,如此长久僵持下去,我们无法窥伺群体的活动,也会影响它们正常采食。
简单商讨之后,决定由我和小吴进入森林。李老师他们则在下面,守候在猴群可能出现的地方。只能如此碰碰运气。
选择的路线是左边的缓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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