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走近麋鹿的途径
在武汉自然博物馆,展出的曾侯乙墓中的出土文物,令人目不暇接,精美的青铜器、漆饰工艺、编钟……都是稀世之宝。在大厅的北面,有一具鹿的雕像,头上生有硕大的犄角,显然是麋鹿。造型奇特,线条流畅、圆润。
鹿呈坐姿,身上显示了繁星般的斑点。一眼看去,难道是梅花鹿的造型?但那角,又确实不是梅花鹿,而是麋鹿的。难道是为了创造另一种“不像”的美?
我们询问管理员,她的回答让我们更加吃惊:
“青铜像是麋鹿。不信?它头上的角,是麋鹿的真角,不是用青铜铸造的,是装嵌上去的。”
她又说:
“在荆州博物馆中,还陈列着多件出土的麋鹿角,大多是作为陪葬品。你们有兴趣的话,还可以去那边看看。”
我猛然醒悟,鹿科动物在刚生下来时,身上都有斑点。这是它们遗传或进化历程中,对远祖的怀念。青铜像的鹿,应是麋鹿的幼仔。
在醒悟的同时,对先民们将麋鹿作为祥瑞的象征、云梦泽的人和麋鹿的关系,有了更多的理解。
一天,我们正在向林中窥探,轰然响起吼声,是鹿王的声威。接着是它在水中跑动的声音。又有一只鹿的跑动声,水花的溅落声。我们只看到有鹿影闪动,景象支离破碎,却无法看到全景。
有一只母鹿在水中的柳林稀疏处,啃着岸边的芦苇,一会儿又躺到水中,反刍着。
三只雄鹿从林中慢慢向它接近,直到走到它面前,它仍然是坐在水中,连看也不看对方一眼。那三位好汉,十分有风度地站在它的身边。
柳林中响起了鹿王的吼叫,三位“绅士”不自觉地微微一颤,慢慢地掉转头,向旁边走去。鹿王没有出现在视野中。
柳林沼泽的生境,为鹿王的管理增加了困难。
快到江边时,右侧一片绿毯般的草地,油亮亮的。大约50米处,有两支叉角立在草海中。近处有一棵野蓼,四周没有一头鹿。左侧有一条小河,鹿群在离河200来米处。
我真有些窃喜,难道是雄鹿在冬季脱落的一副老角?瞅了半天,它毫无动静,使我更加想入非非。
为了在沼泽地中行走,我今天特意换了深筒胶靴。草海中多是禾本科的植物。奇怪,这样幽静、隐蔽的场所,为什么没有灰头麦鸡的“嘎嘎”叫声?如果有了它们,我就不需要犹犹豫豫,又充满希望地向前走去。
走了20多米,那架鹿角突然动了,随即鹿头从草中抬起。我的希望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确是一头雄鹿,它的处境已说明了它是只争王角斗中的失败者,可它潜伏在这里干什么?
远处有了喊声,是保护区的小王。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从手势看,是说小船即将到达,要我们到江边去。
我们刚到江边,就见西北方向有只小船划来。船很小,划船的是位渔家大嫂。
我们上船后,大嫂掉转船头向柳林边的那群麋鹿划去。风浪不大。
这一群在柳林和江边之间的草地上,有30多只,分成两三小群。有一群坐卧在草地上。几只仔鹿不安分地走来走去。黝黑身子的鹿王雄赳赳地站在鹿群的旁边,注视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随着桨的咿呀声,我的心情有些忐忑,如果设想出了差错,今天下午的努力,就算白费了。天气倒是好了起来,不知不觉中,云散了,太阳从西天露出,鹿群闪起了光辉。
船愈来愈接近鹿群。很好,它们没有像那天,我们在几百米之外就被惊动。只有两三只母鹿,注目看着我们。
60米、50米,太好了,鹿群没有被惊动。鹿王也只是偶尔偏过头来看看。
到达距鹿群大约三四十米处,有几只母鹿往柳林方向走去。鹿王随即出动,吼声洪亮,奔跑有力,拦住了母鹿的去向,意思是告诉它们:没有危险,用不着大惊小怪。
母鹿们很顺从地回头,安静地立着,只一会儿就低头吃草。
其实我们的船无法再靠近,因为已到岸边了。
成功了,寻找一条接近鹿群的途径成功了!喜悦从心头涌起。
无论是在大丰或石首,在这之前或之后,我们距离鹿群还有两三百米,它们就开始躲避逃逸。母鹿的行动,就像是在喊“狼来了”!
人啊!为何让它们感到那样可怕?这一切似乎说明,同是动物的人与它们,原来是和谐相处的。然而人类首先破坏了诚信,对它们进行猎杀,它们才产生了恐怖。即使如此,弱小的野生动物在遭到危难时,还是磨灭不了久远年代留下的记忆,去寻求人类的庇护。
归还麋鹿的生存空间
1998年,长江发特大洪水,为保护鹿群,上上下下、方方面面给予了众多关心,采取了各种防范措施。
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为了减轻洪水的威胁,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根据防汛指挥部的命令,这里将成为泄洪区。
滔滔的洪水,从炸开的圩堤埂轰隆隆地淹没了田野。保护区的150多头鹿,全部被集中到了大堤上。
不久,残留的这段大堤成了孤岛,四面都是滔滔江水。鹿群就生活在孤岛上,没有了围栏,也不再担心它们逃跑。保护区的全体人员分班守护。最困难时,大家有两天没有吃到一口饭。
参加抗洪的解放军,帮了很多忙。
麋鹿们泰然处之,并没有惊恐不安。它们爱水,泡在水里舒适、惬意。它们在深水处,将下巴放到树丫上,一躺就是半天。
饿了,它们游出去采食露在水面的芦苇、树叶。
一只小鹿不慎落水,被流水冲击得沉沉浮浮。正当人们惊呼、采取营救的办法时,“扑通”一声,它的妈妈已跳到水中,奋力向孩子游去。快接近小鹿时,它将头低下潜游,再浮出水面时,已将孩子驮在背上……
后来,人们还时常看到,母鹿驮着孩子戏水、采食……
这一幅幅生动的麋鹿戏水图,再现了古云梦泽的大致面貌,再现了它们远祖的生活场景,也使温华军、李鹏飞的脑子开了窍。温华军个子不高,胖乎乎的,满脸是灿烂的笑容。他是军人出身,是位实干家,朴实无华。李鹏飞是学兽医的,当过教师,为人彬彬有礼,很敬业。两人相得益彰。
几天的相处,他们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他们至今依然保持着创业时期的那股劲头,无论是领导或普通的管护人员,实在难能可贵。
他们在建立围栏时,立意是要借助长江、故道,两水之间的河汊作为天然的屏障。谁知歪打正着,无意中造就了麋鹿的天堂。它们在这个天堂里,激活了遗传基因中的密码,很快踏上了复苏野性的道路!
这场特大洪水,对人类说来是天灾;对麋鹿们说来,是个机遇,就像冥冥中发布了神秘的信号。
洪水退去了,一切设施都被洪水吞没、扫荡了。
清理、重建家园的人们,也只能住在小小的窝棚中。
就在这忙忙碌碌中,就在这自然的变故中,就在这不知不觉中,石首的麋鹿群完成了最伟大的历程——回归自然!
回归自然的历程似乎毫无色彩,没有惊险跌宕的情节,其实却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
麋鹿们回到了更为广阔的天地。后来修建的围栏,在某种意义上已是个象征,因为它只具有了防止外来入侵的功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