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正月,正当人们在欢度春节时,29只麋鹿突然神秘地失踪了。事前没有一丝征兆,事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大家虽然心急火燎,匆匆从节日的欢乐中走向四野寻找。但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倒也没有惊慌失措。
几个搜寻小组向不同的方向搜索。时间一天天过去,仍然没有麋鹿们的消息。
终于,在湖南华容那边有了蛛丝马迹,可那已在保护区的七八十千米之外呀!
保护区的人赶到那里。是的,一点儿不错,从种种迹象判断,确实是麋鹿们的作为。
然而,这里是一片丘陵地带,它们已分成了几小群,给寻找工作带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最后,只找到了20只。搜寻小组只好带着它们回到保护区。
经过这么多天的寻找,温华军他们终于弄清了:麋鹿们是浩浩荡荡地渡过了宽阔的长江,开始了它们出走的道路。
它们为何要放弃安逸的保护区,冒险出游呢?仅仅是为了探索外面精彩的世界,还是去寻找新的家园——它们祖先曾经拥有、却又失去的家园?
汛期到了,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逗留在华容的9只麋鹿自动回来了。去沿途考察的人回来说,它们是沿着河道、沟溪走回来的。是麋鹿有惊人的记忆力,还是它们也像候鸟一样,利用河道、水流作导航?
无论麋鹿们的出走又自动回来有多少个谜团,但有一点是无可争辩的:麋鹿们感到保护区的天地狭窄,它们需要新的生存空间,寻找失去的家园。
有一天,养马人到保护区告状,要求赔马。大家很惊诧,询问之下,原来是几只麋鹿将马打伤了。
老温很奇怪,一面要养马人坐下、喝茶,一面派人去了解情况。
不久,调查的人回来说,那5只麋鹿已经回来了。情况是这样的——
5只麋鹿出了保护区游玩,途中碰到一匹马。圩区的马实在有些不咋样,见麋鹿的个头小,又恃有主人就在附近,毫不客气地向麋鹿发起了攻击。
麋鹿们顷刻之间将马围在中间。雄麋鹿用角顶、砍;母麋鹿们用嘴咬,用蹄敲打。
若不是马的主人及时解救,那马可就惨了。
情况明白了,养马人只好悻悻而回。老温可乐了,因为从中看到了麋鹿的自卫能力。
不久,又有位农民来告状,说是被麋鹿打伤了。原来是母子俩出游,小麋鹿走到庄稼地吃苗,农民来撵小麋鹿。它的妈妈奔了过去,举蹄就敲,敲中了对手。老温心里乐,可面子上得赔礼道歉,付医药费。
其实,这些故事,都只能为下面的故事做铺垫。
最精彩的仍是1998年,还在那群麋鹿访问湖南之前,有30多只鹿失踪了。
经过反反复复的调查,最后才知道,它们游过长江,到了江南的三合垸。
多次去人,想将它们赶回来,可困难太多。
它们生活在一片树林和芦苇中。那地方紧临江边,原来也是江水冲击形成的淤滩,芦苇丛生,后来又人工栽植了意杨林。经过几次考察,发现鹿群生活得很好!
麋鹿回归自然,不就是保护区的任务吗?既然它们已经选择了生活,自觉而勇敢地回到了自然,又何必再画蛇添足,将它们撵回来呢?
一个伟大的决策,就在平平常常、自自然然中做出了。
事实证明顺水推舟的决策是英明的。三合垸的种群,在完全的自然条件下,已发展到了近100只!
这是在饲养条件下,麋鹿回归大自然的一大胜利!
对麋鹿回归自然的惊人成绩,对这将载入世界史册的功勋,温华军和李鹏飞似乎浑然不知,更无异样的表情,好像一切都是那样自自然然。
自然具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巨大力量!
我又向他们提出盘旋在脑子里的疑问:
“为什么不干脆拆除围栏,将麋鹿全部放出?”
可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很蠢。
他们向我讲了两件事——
保护区的面积是133平方千米,但土地使用权真正属于保护区的很小。这里原是荒滩,后来有关部门种上了芦苇,又种上了意杨林,每年都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谁愿损失?
为麋鹿争取生存的空间,已努力奋斗了好几年。经过各方面多次协商,最后才达成如下协议:
在保护区的133平方千米的土地上,原来种芦苇、种杨树的,不得改变经营项目;可以进来收获,但不得伤害、影响麋鹿的生活。麋鹿可以在苇丛、杨树林中自由活动。
我们承认,这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是最佳的方案了。
第二个事实是麋鹿对庄稼的破坏。保护区外是人口稠密区。麋鹿特别喜爱黄豆、花生、山芋、稻谷。它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发现美味的食物,会向群体发出召唤,顷刻之间全体出动,那种破坏力是惊人的。
老百姓看到麋鹿群到了庄稼地,撵又撵不走,打又不敢打,急得抱拳作揖,苦苦哀求……
经常有老百姓来投诉,麋鹿吃了庄稼。最严重的是1997年,盛怒之下的群众,掀翻了我们的饭桌。腊月二十八,200多名群众聚到保护区,要求赔偿庄稼的损失。经过苦口婆心的解释,群众理解了保护麋鹿的重要,但血汗被糟践也实在让人伤心。
怎么办?到哪里筹到这笔款子去赔偿?但我们仍想方设法,在腊月二十九的晚上,挨家挨户送钱,赔礼。虽然那赔款只是他们损失的很小一部分,但老百姓是好说话的,放我们过了关。
这两件事,再一次触发深层思索。
麋鹿回归自然,成功了!但在一定的意义上,又还不是那种“天人合一”的回归,还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麋鹿要真正回归自然,说到底,要为麋鹿争取生存的空间。
古云梦泽是河流成网的沼泽地带,天然形成了麋鹿的乐园。那时,麋鹿一定多于人。古籍上曾有这样的记载:“麋鹿掘食草根,民人随此而知种稻,不耕而获!”这和“象耕乌耘”如出一辙。
我们在石首、在大丰,都见过“麋沸”。几十只的群体,飞奔而过,扬尘飞沙,比万马奔腾更有气势。因为,麋鹿的犄角造就了这支队伍的雄威气质。
我们也曾去察看过鹿王争霸赛后留下的战场,所过之处,鹿蹄将土地践踏得像是被耕过一番。在低水平的农业时代,说是“如耕”,也并不夸张。
大象践踏后的湿地,我们曾见过。若要以“耕地”来形容,那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那时,是人向麋鹿学习耕作或者说是借麋鹿耕田。
但曾几何时,人类就迅速地占领了沼泽,猎杀或撵走了麋鹿,排水修坝,将湿地垦殖为良田。致使在很久以前,在野外,麋鹿就消灭了。
是人类抢夺了麋鹿的生存空间!也只有人类才能归还麋鹿的生存空间,麋鹿才能真正回归自然!
人啊,请记住这一点!
现实使这条回归之路显得太难。
但如果换一种思维,按现代的意识,将麋鹿作为一种产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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