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儿童阅读推广人)

　　让一个孩子爱上书、爱上阅读，什么时候成了一件让人如此操心的事？引无数大人竟忙乎。

　　想想我们小时候，花一分钱到租书摊租一本“小人书”看，是再惬意不过的事；那时候，哪里需要大人来帮助我们喜欢阅读，他们能不收缴我们的“闲书”就阿弥陀佛了；那时候，书店里的书也不像现在这样满坑满谷，图画书更是听都没听说过；那时候，也没有谁来告诉我们什么是好书、什么是差书，我们常常是抓起带字的东西就开始看。

　　“现在的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夸张的大人常常会感叹这么一句。可是且慢，现在的孩子真的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幸福吗？再想想我们小时候吧——

　　那时候，电视和电子游戏还没有全面“侵入”我们的生活，看课外书基本上是做完作业后的唯一娱乐；那时候，课业负担不像现在这么重，课外也没有那么多的补习班要上；那时候，书籍种类只是不够丰富，但不像现在这么多讹误；那时候，大人很少干涉我们读什么书，也没有那么多的“指导”。

　　所以，关于阅读的种种概念，大凡“桥梁阅读”“分享阅读”“分级阅读”之类，或许不乏出版界和教育界共同炒作的因素，但更是因为阅读在当代儿童生活中的式微、需要拯救阅读而产生的。因此，我对分级阅读有如下三个观点：

　　一、分级阅读应该要

　　在书店里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形，一个匆忙的母亲拉着一个匆忙的孩子，匆忙地问柜台服务员：我儿子今年读三年级，请问什么书适合他读？柜台服务员通常会不匆忙地回答：什么书？嗯……好像奥特曼和机器猫卖得挺快的。

　　这样的情形分析起来很有趣。对家长来说，虽然没有说出“分级阅读”的概念，实际上“适合”二字已经表明了他们的需求，而且可以看出年龄是他们主要考虑的因素。对于销售人员来讲，他显然没有回答好顾客的提问，却常常把一本书的销量作为判断“适合”的条件。所以，我经常纳闷，国内的书店我很少看到按年龄来陈列童书，都是按小说、童话、科普等类别来陈列，试问，有几位家长跑到书店的目的是要给孩子买一本小说？(买练习册倒有可能。)而我观察日本的很多儿童书店，都是按年龄来分类的。这样的分类是否科学合适且不论，方便了顾客，也提升了销售额那是肯定的。

　　将童书分级的目的何在？我以为最重要的是提高阅读效率，减少选书的盲目性。随着孩子课业负担一天比一天重，能用在阅读上的时间可谓少之又少。如果没有把这少之又少的时间花在阅读“适合”的好书上，那才是生命的浪费。可是回头来看童书市场，每年出版的童书数以万计，让人眼花缭乱而不知所措。没有一定的专业知识还真是无法判断。例如，同样是一本安徒生童话，哪种译本更可靠，大概很多家长都不会关注吧；再如，为什么对学龄前的孩子，并不是字越多的书越好。还先别讨论“适合”的问题，就是在何为“好书”上，很多家长的购买观念都很有问题。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分级理念，选择好书是第一要义，仅此一点就能帮助大人更好地指导孩子阅读。

　　年龄是衡量一本书是否适合读的重要依据。如果我们承认孩子的心智发展，随年龄的增加有一定的规律，就应该承认分级的必要。不管是老师，还是家长，都能在孩子身上看到这种发展性，有时可用“一天一个样”来形容。每一位作家或出版者在出版一本书时，多少都有对年龄的考虑，只是这种考虑很少传递到购买者那里。当然，任何一个分级阅读的书目出来，都会面临各种质疑：你凭什么说你的书都是好书？你凭什么说这本书适合三年级不适合五年级？这些问题都可以讨论，但这只是好不好的问题，而不是要不要的问题。

　　二、分级宜粗不宜细

　　作家毕淑敏曾写过一篇文章，谈到她在8岁、18岁、28岁直到48岁不同年龄读安徒生《海的女儿》时的不同感受。如果是这样，你把《海的女儿》归到哪一级？小学课本里有“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句诗，谁能说小学时就读完全懂了这句诗呢？所以，要很明确地区分出哪本书适合哪个年龄的读者来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判断一本书是否适合某一个人，要从书和人两个方面来判断。从书的方面讲，要考量的因素主要有：篇幅、生字、开本、词汇难度、图书类别、情节难度、插图色彩、主题深浅、背景知识、是否有拼音等辅助阅读的工具、翻译作品的流畅程度；从人的方面讲，要考量的因素主要有：年龄、性别、阅读兴趣和偏好、词汇量、理解能力、知识的深度和广读、阅读障碍症、有无成人协助阅读。这些因素相交叉后，并不能判断一本书一定就适合某个人。因为我一直认为，我们对儿童的心理，包括阅读心理应该持一种“测不准”的态度。对人的内部宇宙探索，难度丝毫不亚于对外部宇宙的探索。从这些因素综合考虑，分级宜粗不宜细，要做得有弹性，并留出足够的空间。

　　任何一位本书的写作者在写作的时候，他对书的读者对象都有一个设定，这是幼儿的，这是小学生的，这是中学生的。但是，这只是一种模糊的设定，真正创作的时候，一位写作者不可能也不必要考虑那么多的因素，特别是文学作品。因此，如果我们把模糊创作的作品，用精细化的各种限制条件去“套”，则犯下了“郑人买履”的毛病。

　　我深信，孩子的阅读能力是建构出来的，是在书海中学会“游泳”的。与其花很多的时间去推测、判断一本书是否适合孩子读，不如提供给他一些大致合适的书，让他自己去选择、去判断、去阅读。我给三岁的女儿阅读时就是这样，许多我认为适合她的书她不一定喜欢读，但我认为有些难懂的图画书她反而喜欢。大人能起到的更大作用不是去干涉哪些必须读、哪些不能读，而是陪着孩子一起读。

　　三、分级需要有本土的理论支持

　　毫无疑问，读物的分级理论在国外研究比较多，在国内还很少。国外的一些观点有不少的启发。例如：

　　教育专家Richard Allington的研究显示，对小读者来说，只要在文本里有百分之五的字不懂，孩子就可能很难流畅阅读。

　　国外的教师会教学生使用“五根手指法”简单判定一本书是否适合读。即请学生翻到任何一页开始读，要是有五个词不会念或是不懂的话，那就建议他们以后再读。阅读程度低的学生，可以把五根手指改为两根或者三根手指。

　　阅读专家Fry和Dale-Chall还使用“可读性公式”来评估难度。评估时选取书中任意三篇文章作为样本，每篇取一百字，计算句长和音节数，然后对照常摸图，由横坐标和纵坐标的交集查看平均文章难度落入哪个年级的水准。

　　阅读专家Rog和Burton则认为可读性公式对低幼读物不太合适，他们根据五项指标作为分级的依据：字数和词汇熟悉读、印刷形态、故事可预测性、插图和文字的对应、故事内容与概念的复杂度，然后将阅读材料分成十级，每一级列出具有代表性的读物，作为选择其他书籍的参考。

　　就阅读整体而言，这些理论和做法对都本土的阅读理论有参考作用，甚至可以说大的思考方向应该相同。不过，这些建立在西方语言和文学上的理论，离汉语的分级阅读还是有些“隔”。例如，英语字母拼写的特点，决定了英语对阅读初学者很困难；而且英语要求较多的词汇量后才能阅读，所以对第二语言的学习者而言，哪怕读的是西方最简单的儿童读物，也会遇到不少障碍。对汉语而言，识字和阅读的关系非常复杂。一方面，孩子只要掌握一千个最常用的汉字，一般就能实现自由阅读，但对一些理论性的文章而言，哪怕认识其中的每一个字，也不一定能了解文章的意思。再就文学作品而言，孩子对本土的生活环境和本族的心理更为熟悉，因此，即使有的语言难一些，相比国外作品而言，孩子的阅读难度可能更小。

　　本土分级阅读理论的建立，需要文学界、教育界、心理界、阅读界等多学科协作，才能避免自说自话、太“玄”或太“实”的情况。在这方面，我们实在有太多工作要做，而且要谨慎地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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