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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丽琼:假如时光倒流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7月23日 19:41  《东方娃娃》  

  假如时光倒流 ……

                  --获奖演说

  尊敬的大会组委会、图画书界同仁及各位来宾:

  五年前,在我进入幼儿杂志领域工作时,才第一次接触到图画书。那时候,我写散文,写了好多年,对成人文学特别关注和钟情,对儿童文学却一无所知。因为工作需要,我开始阅读儿童读物。阅读的首选当然是图画书。编辑部当时购入了很多台版图画书,因为大陆市场几乎一片空白,所以不得不花高价从台湾引进。于是,我很幸运在自己还是一张“白纸”时就遇到了那些精美的书,每天忘乎所以地埋头阅读是一种享受,应该说,那段时光很充实,我拼命地往自己这张白纸上涂颜色,涂得满满的,很绚烂,像图画书一样。但那时候的我还只是停留在欣赏的层面上,若要亲自动手去写故事,还是会没有尺度,乱了分寸。《团圆》应该算是我的第一次尝试。

  可能在座各位不会想到吧,四年前,信谊图画书编辑向我邀稿时,我交上的《团圆》第一稿是一篇童话。讲的是祖孙两代的故事,除了有人,还有很多小动物客串其间,故事结尾是一个欢欢喜喜的大团圆结局。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随便应付的心态,因为觉得是童话嘛,反正都是假的,不用付出真感情,故事的好坏只看技巧是否高明就可以了。那时候,我对于童话的理解同样比较肤浅,而且,我习惯于将文学的界线划分清楚,成人因为有了自己的思维和世界观,要看的文学必须有深度,而且要百家争鸣,孩子呢,只求快乐,看简单的童话开心一笑就好,成人和孩子的阅读对象是不太可能重叠与交叉的。既然如此,《团圆》何必深刻呢?

  很显然,由于我幼稚的理解,故事写得很无趣,完全不符合一本合格的图画书书稿的要求,每一个人都能从中看到它编造的痕迹,成人看了做作,孩子看了也并不觉得有趣,应该说是一篇很糟糕的童话。稿子自然被退了回来。我试图将退稿在技巧上进行重新完善,但结果是失败的。我也清楚地记得终于在三次退稿后,我自己把自己打倒的溃败与沮丧。我差点对自己说放弃吧,你不是这块料。那段时间我几乎认为自己不适合进入这个行业,也非常害怕面对信谊图画书编辑,以为他们已经对我很失望,也放弃了对我的期待。但意外的是,他们对我说不要急,以前的故事你先放下,写写你自己的童年吧!这么一说,我才一拍脑袋想起来,对呀,我也有童年,我的童年好多故事与悲喜呢。

  半年的寻找与煎熬,我找到了心里的那枚“硬币”,找到了与之前编造的故事完全相异的一种真实,它归属于我自己的情感世界,归属于故事里的父亲和那个叫毛毛的小女孩,最重要的是,它还原了我童年的记忆。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后来的创作时度过的一个个哭笑无常的夜晚,那是一种不正常的状态,也正是我所期望出现的状态,灵感似乎就是在那时候一次次闪现。我忘记了自己是在给孩子写东西,而是在给自己写,写的也是自己——那个二十年前的小女孩……文学的界线在哪里?这条线一定要划得清清楚楚才可以达到创作的目的吗?我想我是糊涂了。文学终究是为人而写,也是写人的,但凡做到了深入人性和人心,那么只要还有情感,谁会拒绝去读它呢?

  稿子最终没有让编辑失望,从回忆到进入状态到从容完稿再到之后的多达三十几遍的完善和修改,整个历程的不易如同就发生在昨天。时间有时候能揭开很多秘密,就要看你有没有耐心把它好好酝酿。创作的一年,大多数时候不是在写,而是在等,编辑在等我,而我,也在等我自己……等待让创作变得更为艰辛和漫长,但好在我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理想状态。本来以为等待已经结束,《团圆》的出版就是一个完满的句号,没想到的是,后面等待我的还有这一连串赞誉和惊喜。所以,为什么我们不愿意付出时间去认真做一件事情呢?经历时间的折磨与考验,才会有经得起读者考验的好东西出来。

  从那以后至今,我打倒了自己从前对儿童文学的简单理解,其实无论哪种文学形式,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都不可以有半点怠慢和随随便便的心态。有没有用情、用情多少、是真情还是虚情……都能从一字一句间渗透出来,渗进读书人的心里,这种感应和无言的共鸣是很重要的,一个专注于形式与技巧的写作者恐怕很难在自己的故事里获得这样可贵的回应。现在的我也正是在这样的领悟里成熟了许多。

  读过《团圆》的好些朋友会问我,你的父亲真是这样吗?他完全是这个时代农民工的代表——乡下的农民进城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与家人团圆,过得好不容易、好苦……其实,这可能恰好是一个巧合吧。

  无论对于哪个家庭来说,只要有挚爱的亲人远在异乡,那么对团圆的期待和一次次的离愁牵挂,何尝不是刻骨铭心呢?我不写时代,我只写我自己,写我自己的家庭。无论把它放到哪个时代都不重要。

  我是一个很容易活在回忆里的人,回忆帮我复活了很多生活的细节。正是这些细节,丰富了生命里的悲喜与哀乐。我越来越相信,有回忆能力的人才能更好地去写儿童的东西。《团圆》的故事,是我童年生活里无数次与亲人相聚再离别的缩影。我选择写父亲,因为他带给我的意义远不止于父爱。

  我的童年时代,是一个父亲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时代。他是建筑师,常年出差在外,唯一的印象是每次回家他都会从大皮箱里像变魔术一样掏出礼物来跟我套近乎。而我,因为收了礼物、被他哄得很开心,也就不再疏远他。不过有一次,他有一年多的时间呆在哈尔滨参加学习,在我淡忘了他的存在时,他回家了。我用一个陌生人的眼神远远地去看他,一旦他一靠近,就会吓得哇哇大哭,无论什么礼物都是哄不过来的,他很伤心,觉得必须要为此做点什么。于是,他费尽辛苦找来了一个有相机的朋友,花了一天时间为我们拍了一张全家福。那一天让我记忆深刻,父亲花了很多心思在楼下找到合适的位置摆好椅子,于是我们坐下来,妈妈搂着哥哥,我坐在爸爸的腿上,我们四个人紧紧坐在一起,在那个摄影技术并不普及与成熟的年代里,我们诚惶诚恐,不知道对着机器要怎样笑出来才好,带着几分紧张与不自然,我们一家人被收到了这迄今为止唯一的一张全家福里。

  对家的重新定义和对父亲的全部记忆似乎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父亲的良苦用心我是很多年后才咀嚼出来,那张全家福我至今都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它是一个开始,它将我们四个人的心紧紧拴在了一起,即使今天父母老了,我和哥哥也长大成人,但彼此间仍有一样的心跳,以及随岁月愈积愈深的依恋。以后无论家里谁出了远门,我们都不再会有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心态,而是遥远的祝福、深长的眷念与团圆的期待。

  在创作《团圆》时,庆幸的是,我首先找到了这种气息,我以为,它比故事更重要,笼罩在童年之上的心绪与氛围比故事的情节更能打动我自己。我很在意这个,无论是自己写东西,还是看别人的,我都会很在意先于故事所传递出来的味道与气息。我很喜欢看侯孝贤先生导演的电影,他的电影放一个开头和音乐,我就能掉到他的故事里去忘记一切……他也是一个重气息、很懂营造氛围的人,这种东西能让人不由自主就被吸引进去,成为情节的俘虏。我想,任何人,只要是在看故事,应该都会不自觉地将自己调整成感性优于理性的状态吧。

  串联故事始终的是一枚小小的硬币,寻找这枚硬币的过程何其辛苦。整个创作过程中,我一直想找到一样东西能把所有对亲人的爱承载并且包容进去,不用过多的言语,用它就能表达全部的心意。有这样的一个东西在里面时隐时现,或许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能让人一再地感触和回味。什么东西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呢?稿子在搁下了一段时间后,突然有一天,我的脑子里闪出了“好运硬币”,过年期间,包在汤圆里的硬币是最寻常但又意味深长的物件,不是吗?

  可能孩子对过年的传统形式并不懂太多,他们只把包硬币和吃到硬币当成好玩的游戏,我把这枚一开始并不起眼的硬币放到故事里,但随着孩子与父亲情感的攀升,硬币的分量也在一天天增加,应该说,它是父女情感升华的见证。到最后,孩子肯把失而复得的宝贝硬币送还给父亲,十分不易,因为送还的不止是硬币这么简单了,而是对父爱的回馈与新一轮对全家团圆的渴望。从吃到硬币到炫耀硬币,到珍藏硬币,到丢失硬币,再到找到硬币,最后返还硬币,对一个孩子来说,短短几天是经历了一段多么不平的心路历程。

  其实,硬币的意外发现让我自己一下子释怀,我相信它是灵感交给我的,但我更相信它是多年来藏在我心里但又一直没有发现的东西。如果没有这么多年收下的父爱在心里累积,我无论如何都是找不到这枚硬币的。感谢时间和亲情的沉淀!从小到大,与父亲之间的离合与情义总是在父亲的言语间流露出来,我不曾表达并回报过他什么,但今天,这本书、这枚硬币掏空了我心底里所有对他的爱。

  《团圆》里面那个叫毛毛的小女孩是我自己。毛毛是我的小名,至今父母还在用。那时候院子里的孩子都叫毛毛,只是姓不同,有王毛毛、李毛毛、徐毛毛、袁毛毛……一群毛毛。可能外国的孩子不会起这样的小名,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中国的民间,大家会有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所以,小孩子们在一起玩时如果有谁家的大人来喊自己家的毛毛回家吃饭,就会有人问道“到底找哪个毛毛嘛”。我少年时开始讨厌这个名字,觉得好幼稚,一个长大了的人还顶着这样的称呼是会被人笑掉大牙的。但无论我怎么反抗,父母终究是改不过来,只好随他们去吧。然而,这个没有特别之处的名字叫到今天却越听越亲切,现在听到电话那头父母这样的叫唤,我就忍不住要变成一个孩子,其实今天我才体会到,一个人的小名因为带上了岁月的陈迹、染上了亲情的味道,无论怎么无厘头,都是很好听的。

  故事里我毫不犹豫地用了“毛毛”这个小名,它代表的可能不是我一个人,而是那个时代的一群孩子,是打着中国烙印的一群人。他们虽然长着不同的面孔,住在不同的城市里,成长在不同的家庭中,但也许他们也在被人用这同样的名字呼唤着,人生种种相似的聚散也在他们身上一次次发生……很多东西是共通的,能在心与心之间畅通无阻,故事里的硬币是这样的东西,“毛毛”这个小名也应该是心照不宣的东西吧。

  我很喜欢一遍遍地回顾自己,回顾那些已经一去不返的时代。假如时光倒流,我一定会逃回去,重复去做那个叫“毛毛”的小女孩。有些东西在今天的社会里已经找不到了,它们单纯地活在过去的日子里,温暖而且厚重,我们的成长便是离它们越走越远。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幸好我们还能怀想,还能用言语和文字不断重复它们曾经的模样,还能让后来的孩子们去感悟。所以,借图画书之手,作为成人的我们其实可以做很多事情,童年是一个宝库,退回去寻找到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再拿这样的东西来跟我们的孩子分享,何尝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呢?

  所以,我更愿意说,《团圆》是为我自己写的,也为我们这些有了生活阅历的成年人写的。我们的孩子如果现在还不能体会其中的感情,在以后的某一天,他们也一定会从中找到共鸣。图画书本身不正是这样神奇吗?它没有成人和孩子的划分,在一个人的成长中,它也没有阅读的界限。文学行走在它里面,完全是自由自在的。

  现在从头再将曾经走过的“团圆”之路温习一遍,对我来说,是一种感慨与幸福,因为走过了,所以深知整个历程的波折与艰辛,也为自己总算走了过来而感到欣慰。这些经历是无价的宝贝,它们足够我一次次回想,并且心怀感恩。

  感谢为这本书一直默默扶助我并付诸了很多心血的信谊基金会执行长张杏如小姐,感谢她的图画书编辑们,没有他们当初耐心的期待、肯定和精心打造,《团圆》不会呈现出今天的精美面貌和文图合一的力量,也正是他们,将图画书的魅力无限生机地展现在了我们眼前。还要感谢我的老师龚慧瑛女士和周翔先生,是他们带我走到图画书的世界里,让我爱上了这个世界的博大与美丽。在撰写《团圆》的一年中,无论遇到了什么困难,也正是他们,始终拉着我的左右手引我前行。还要感谢跟我合作了这本书的画家朱成梁先生,我至今仍惊叹他是如何用他的画笔复原了当年我父亲的形象和一幕幕的童年记忆。请允许我将大奖的无上荣誉先献给他们!

  去年的这个时候,香港的阳光分外耀眼,我因为亲临了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发布会的现场并聆听了多场值得反复回味的图画书讲座,内心被盛得满满的,并且充盈着快慰与温暖,所以至今在心里面,一触到去年的这段时光,就觉得无比幸福。今年本可以再次重温这种感觉,没想到身份发生质变,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由一个小女人变成了大肚婆,无奈只好错过这次盛会,内心的遗憾无以言表。不过颖愉说得好——“即使来不了,也是绝对开心,并与儿童有关的理由呢!”她这一句话,让我又重新有了快乐与安慰。真心感谢她!

  如今,在遥远的南京,我深深感谢在座的各位,感谢大家给了我这样一个说话的机会,但愿这漫无边际地闲聊不至于让你们失望。如果有一点点所得,那么于我,便是种欣慰!

                                                         余丽琼

                                                       2009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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