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生子女是这样成人
20岁：可以想象
-特约记者／汤涌
2027年，2月14日下午。
朱小第在筹划着和女友的一场约会。
他今年20岁，出生于2007年的经典婴儿潮中，今年就要大学毕业了。
尽管两人在学校已经约会了无数次，但这次约会都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家庭面前。
据说她全家都很溺爱她，她什么都不会做。为此自己的妈妈表示过担心，不过迅速被奶奶批评说：“不会干活怕什么，”而后奶奶转向妈妈说，“家里活不都是我们俩老太太包了吗？你们俩都干什么了！”
奶奶提到的另一位老太太是朱小第的姥姥。这是一个典型的421家庭。
这一大家住北京南九环外，爷爷经常说，五年前，这里还是河北。这里房子相对便宜，朱家买了一套三层的复式房产，朱小第和一位太奶奶、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
对于朱小第的父母来说，他们的出身家庭和生育家庭是合一的，这也是中国与多数西方国家家庭结构的不同之处。
这种情形在当时的中国很多见，也有的爹妈把爷爷奶奶送进了养老院，有的则是分别住在不同的房子里，不过都不太远。爷爷对朱小第说，我们家这样最健康，因为我们家保留了传统。
朱小第对传统的感觉很模糊，他和他的同龄人从小被要求读三字经，读完就忘了。爷爷一再强调传统文化关系到生死存亡。爷爷书架上有本陈旧的《论语心得》，这是爷爷的传统，爸爸的书架上有套《射雕英雄传》，这是爸爸的传统。爷爷对爸爸的传统嗤之以鼻。爸爸写博客(这种东西现在只有他们那代人还在玩，调查显示博客作者平均年龄4
8岁)愤慨地说，孩子现在连武侠小说都不爱看了。
朱小第读完了爸爸的传统，这使得他成为全班第一个读完一本纸书的人。
传统还带来了许多争议：比如今天朱小第去跟女朋友表白。老干部爷爷认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坚决反对，爷爷和奶奶认识的时候都快三十岁了，还是支部书记安排的见面。
在企业退休的姥爷认为在今天还能够认真谈恋爱本身就是传统的表现。奶奶和姥姥则认为，现在他已经不小了，该赶紧恋爱，不然像他爹妈那样，还是靠两家老人在景山公园代替相亲开始，就太费力了。
三比一，通过。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过表决权，房子主要是四个老人买的，朱小第的父母当了多年的月光族，一直没被这个大家庭当成年人看待。他们似乎也对不决策不操心的状态非常喜欢。他们两口子吵过架，一度声称要离婚，后来发现卖掉这套房子分割财产再分别买房子成本太高，就决定忍了——跟几十年前的美国相似，中国的离婚率2015年突破了6%，而后就不再增长。
朱小第这代人被认为比他的第一代独生子女父母更有出息，上一代被老人们认为是有缺陷的。父母也曾经用狠一点的方式训练朱小第，让他打台球或者弹钢琴希望他成材，但立刻被爷爷奶奶制止了，“应该搞素质教育嘛。”
父母是失去权威的一代。四个老人里，只有爷爷略有权威，还湮没在了举手表决制中。爷爷不止一次地说：“你们就惯着他吧！”
幸好有学校管着他，他的学校教育和父母一代也完全不同，记忆性的知识全部被取消了，用一块植入手腕的芯片代替，这使得他比家里所有人都博学，爸爸有什么不知道的，还要到历史悠久的某个搜索引擎上去扒答案，太慢了。
朱小第不用电脑，芯片同时是一个接收终端，无论是学习还是游戏，直接作用于神经在脑海中成为形象，所以他们这代人近视的很少，有近视的几个都是因为遗传。
知识不用多教，学校主要就教孩子们为人处世，学校说得好：“给我们一个费心孩子，还您一个小绅士。”学校的一半课程都是体育课，大家进行足球篮球一类的集体活动，身体远比父母一代好。
大学学制缩短了，20岁基本上可以轻松完成大学学业，而且据说现在的大学本科，水平就相当于他们父母一代的硕士。
这样的教育价格昂贵，不过学校让老人们非常满意，朱小第的大学足球队去年拿了全国冠军，他是主力之一，决赛那天，看台上白发如雪，坐了大批的老头老太太，这是学校请来验收教育质量的学生家长。许多学生的亲戚也来了，舅奶奶、姨姥姥、表姨、堂大爷……一家一个孩子的政策使得大多数孩子没有很近、很年轻的亲戚。
就是那场球赛结束后，朱小第喜欢上了邻班的那个女生，后来他们经常见面。今天是情人节，这个西方舶来的节日如今已经成了中国传统节日，而且在清明、重阳等节日都放假之后，终于也成了法定假日。
朱小第的礼物颇费心思，现在哪个年轻姑娘都是家里的公主，送什么人家都不缺。听说上个世纪有一种叫做情书的礼物很浪漫，而且在今天颇为难得，他决定做一封情书给他的小女朋友。
芯片里没有储存情书的制造方式，他跟一个百科咨询顾问联系，对方告诉他，这种东西需要钢笔、墨水和信纸。生产钢笔和墨水的厂家如今都已经消失了，出于保护森林的考虑，纸张在近几年也逐步退出了历史舞台。
这一代年轻人不书写，有些人甚至不会用笔。有老年人表示过担心，后来发现用笔的地方实在太少，老人们也一样是提笔忘字，也就不再抗议了。
朱小第在潘家园旧货市场上淘到了钢笔，然后把储藏间里爷爷的那架旧书柜打开了，在里面找到了信纸，随后他开始自己配墨水，最后他带着一脸烟油把墨水吸进钢笔。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他拿着爷爷书柜里一本发黄的《庞中华字帖》，一个一个地把需要的字描下来。
朱小第自己有一辆车，家里给买的，他们这一代人和上一代人不同，他们没见过自行车，但十几岁就学会了开车。汽车的燃料是酒精，现在汽油只有国防工业还在用，太少了，也太贵。考虑到从九环开到城里路比较远，他在中酒化的加酒站喂饱了自己的爱车。
他深呼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她打开门，抱住了他的脖子，这一代年轻人表达爱意不背人。
“亲爱的，谢谢你的情书和花，不过很遗憾，今天我们可能必须得在家里约会了。”她说，“我奶奶说不放心我们俩出去。还有，全家都很想看看你……”
客厅里，那封情书被当作奇迹在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手里传来传去，“真是个有心的小伙子，字也相当不错嘛。”“现在会写钢笔字的孩子不多啊，你是学考古的吗……”
他还没从来想过结婚这个词，她的爸爸已经开始说话：“你们结婚前得把财产好好算算清楚，我们当时为了避免遗产税，这房子是在我女儿名下的。我相信你家的房产也是你的名字，这种房子买的时候都超过二百万，现在至少得三百万，你家的房产应该也差不多。如果你们要结婚，财产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的。”
几年后朱小第和这个女孩登记结婚，在政府机关的调查表上来看，朱小第夫妇的结合出现一个财产超过800万的富有家庭，多数大都市里的金猪一代的年轻人都是靠祖辈和父辈的支持才结起婚的，他们的婚姻决策，受长辈影响多于自己的偏好。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坐吃山空——事实上这财产是全家的，只有在所有长辈百年之后，这笔财产才是他们自己的，不过2027年，北京的人均寿命已经接近9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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